下针时险些扎了手指, 幸好戴了顶针, 不然把血迹蹭到胚衣上,这块料子就算是废了。
和她交好, 同住一间后罩房的仆妇,名叫叶蕙兰的,见状提着手里的针线筐子, 过来挨着她坐下。
“石榴,你这两日是怎的了,魂不守舍的,可是晚上去前头院子里伺候,没睡好的缘故。”
说到这里, 她替喻石榴不忿道:“我看你就是脾气太好,虽说都是当奴婢的, 可咱们进府时说好了,便是主要做这裁衣缝补之事, 偏偏分你去伺候人, 还是大半夜的, 这谁吃得消。下回再让你去, 你就和管事的说说,让她换别人。”
喻石榴笑了笑。
“我不是为这个,而且说来,我还得谢谢管事的分我去了那院子里伺候。”
叶蕙兰好奇道:“为何?不过我倒听说,那喻郎中年纪轻轻就得了咱们大人赏识不说,昨个儿还救了二娘子的命呢。真是我见识短浅了,才多大的郎君,有这般医术,不是神医是什么?这么说来,我也得找机会去前头走动走动,看一眼这话本子里一般的人物,到底长什么模样。”
叶蕙兰素来多话,和喻石榴搁在一起,就是一静一动。
屋子里有了她,就少不了热闹。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叶蕙兰的一番话,其实恰好戳中了喻石榴的心事。
她是什么身份,小弟而今又是什么身份。
若是让旁人知道,他有个在人家府里当仆妇的姐姐,岂不是有损颜面。
只盼着他们一家三口走之前,能多见上两面也是好的。
她还有些积攒下来的布头,其中不乏好料子。
有心给叫年年的小哥儿做点什么东西,又觉得做好了也拿不出手,想想还是作罢。
还是别牵扯上更多为好。
眼看叶蕙兰还要拉着她说闲话,喻石榴注意到外头管事的婆子快来了,连忙以眼神示意。
两人顿时低下头,默契地把话题换成了和裁衣有关的,好似刚刚一直在认真地琢磨这事似的。
哪知本以为糊弄过去了,那管事的常婆子却依旧朝前走来。
喻石榴和叶蕙兰慌忙对视一眼,心道大事不好。
这常婆子年岁不小,管事时最为严苛。
要是被她抓到了,少不得又得扣月钱。
喻石榴叹口气,已经做好了要被扣上几十文钱的准备,不料却听常婆子在面前驻足,说道:“喻石榴,快些把手里的活计放下,拾掇拾掇,前头老爷和主夫传你过去,切莫失礼。”
老爷和主夫?
喻石榴诧异地起身,在叶蕙兰担忧的注视下,稀里糊涂地跟着前院里侍候的丫鬟往外走。
要知道她进韦府的时日不长,满打满算都没正式见到过老爷和主夫。
大少爷和二娘子,还算瞥见过两回。
也不知这一遭被猝然传见,是福是祸。
喻石榴有些紧张地捏着袖口的布料,生怕是自己犯下了什么错处。
不过转而又想,像她这等下等仆妇,便是犯错了被赶出府,也轮到老爷和主夫出面,常婆子就能将她打发了。
一时间更加不解,步子愈发快起来。
很快到了主家待客的花厅,此处喻石榴先前从未来过。
她垂着头,余光紧盯着前面丫鬟的步伐,半点不敢迈错。
等到了地方,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口,直到行完礼数,方听得主夫柳宁和煦的声音。
“你就是喻石榴?且上前几步,抬起头来。”
喻石榴茫然地眨眨眼,缓缓抬起头。
柳宁细细打量她一番,看了韦景林一眼,含笑道:“不得不说,这么一看,还真是像得很。”
韦景林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等奇事,跟着点了点头。
喻石榴满心惊疑不定,又听柳宁端坐主位,噙着笑意道:“喻石榴,你瞧瞧那边坐着的人是谁?”
此时从进门起就目不敢斜视的喻石榴方才注意到,花厅内并非只有老爷和主夫。
其中一人,赫然是喻商枝。
接下来耳边响起的话,如同做梦一般。
“喻石榴,喻郎中为你求到我和老爷跟前,欲替你取回卖身契,与你相认。”
说罢柳宁抬手,召来去寻府内仆妇卖身契的丫鬟,令其上前,将木盘之上的东西送至喻石榴眼前。
喻石榴不敢相信,侧首看向已经起身的喻商枝,眼泪迷蒙,模糊了双眸。
嘴唇翕动片刻,终究是唤出了一声“小弟”。
……
温野菜带着年年一起赶来时,看见的便是喻石榴抱着喻商枝痛哭的场面。
韦景林因为府衙还有公务,已经离开。
柳宁则在一旁,眼眶微红。
见他过来,上前拉过他的手道:“快见见你的姑姐,你家年年往后也是有亲姑姑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