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商枝想及那个场面,头一回感到有些无助。
到了晚上,村里好些人都去河边放灯。
与镇上卖的现成的河灯不同,村里各家的河灯都是自己做的。
外面用纸叠出荷花的样式,中间再放极小一截的白蜡烛。
中元放灯不是为了祈愿,而是寄托哀思,为幽冥引路。
温家四人一人一盏,放入水中后看到小小的花灯随水顺流而下,起身望去,河面上一片星光点点。
所有来放灯的人都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那些光点消失才散去。
回到家中,供桌上的晚食茶饭已经没了热气。
温野菜将饭菜和供果都撤了下来,把供果分给家里人吃。
温三伢举起手里的梨子,问出一个符合他年纪的,有些天真的问题。
“大哥,这是爹和娘吃过的么?”
温野菜咬梨子的动作一顿,刹那间眼眶一热。
可他飞快地忍住,对着温三伢点点头,“没错,就是爹娘吃过的。”
温三伢和温二妞对视一眼,笑着咬下一口,都说好甜。
***
秋雨落,秋风起。
八月到来时,村里人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秋收。
除了春播的稻子,还有夏播的豆子和玉米。
往年温家三亩田,今年却是又多了六亩旱地。
钱家赠的三亩水田虽也种了稻子,可属于晚稻,要再过两个月才能收。
这回无论如何都是忙不过来的,喻商枝和温野菜遂商议着雇人帮忙。
本朝规定,无功名在身者家中不能蓄养雇农的,但这种农忙时节的雇佣却并不是一码事。
且就算是有雇农的人家,赶上农忙时节也会雇一些零散的人手,夏收时就有不少村里的汉子忙完自家地里的收割后,去钱家的田庄帮忙割麦。
虽说家里出得起雇人的银钱,可挑人手却是个难事。
因为需得是心眼实诚的青年劳力,还得是自家田地不多的。
跟苏翠芬提起这事时,她倒是提了两个人。
“菜哥儿应当有印象,就是村里付家的那两兄弟,一个小子带着一个哥儿的。”
这么一说温野菜确实记起来了,村里有这么一户人。
他同喻商枝解释道:“这两兄弟命苦,爹娘早死,是奶奶拉扯大的,结果两年前还是三年前,付老太人也没了,家里倒是有两亩薄田,缴完粮税不剩什么。”
苏翠芬接话道:“可不是么,付家那田是真的薄,一把下去都是些沙子土,一亩地也就半石粮,大半年都靠挖野菜过活。而且那付家老大已经十九了,去年遵着付老太咽气前的嘱咐,从外村娶了个付老太娘家旁支的哥儿过来,家里又多了张嘴吃饭,不更是无米下锅?他们两兄弟一个十九一个十四,不是偷奸耍滑的,我瞧着去找他们,当是能行。”
温野菜和付家没什么交集,喻商枝更是不认得,不过有苏翠芬作保,两人便打算先去付家问问。
付家的老屋离温家不算太近,两人穿过半个村子才走到。
虽都是土坯屋,可付家的一看就是年久失修,墙有塌了后又补上的痕迹。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之前夏末那场大雨,苏翠芬说村里有人家的土墙都被冲塌了,说不准就是付家。
喻商枝上前叩了叩院门,里面传来一把声音。
“是谁?”
听声音像是哥儿,温野菜便代替喻商枝出声道:“我是温野菜,手上有个活计,想来和付家兄弟商量。”
院门打开后,里面果然露出一张小哥儿的脸,看起来面黄肌瘦的,可一双眼睛却还有几分灵气。
他快速看过面前的两人,恍然大悟道:“原是温家哥儿和喻郎中,我家大明和小弟二岳都去地里了,你们寻他俩,是为了……活计?”
他有些惊喜地追问道:“是村里的活计么?”
温野菜将事情解释一番,面前的哥儿合不拢嘴。
“若是能成,就太好了,大明今早还说想农忙时候问问,有没有人家需要搭把手的。你们若不嫌弃,我领你们去地里寻他们兄弟两个可好?”
喻商枝和温野菜自然说好,来都来了,也不想白跑一趟。
不过他们倒是没想到付家老大娶的哥儿性子如此活泼,荆钗布衫,脸上仍有笑模样。
路上这哥儿自我介绍,自己娘家姓黄,名叫黄雀。
“你们唤我一声雀哥儿就好。”
雀哥儿人如其名,当真像只小黄雀,一路说个不停,但让人听着并不厌烦。
温野菜看出他年纪不大,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今年才十五,比韩家的福哥儿还小。
都是哥儿,他更亲近温野菜一点,对待喻商枝则是好奇地偷看过两眼。
到了付家地头,放眼看去,他们家没有水田,都是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