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没有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被淹没。
而就在他即将被完全覆盖的前一秒，寂静又神圣的教堂里突然响起一阵不和谐的声音：“等一下！！”
说话的正是陆艾。
嗯，可是陆艾现在在哪呢？
何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看去。
只见高高的天花板上，本是由各种扁平的人像组成的玻璃天窗上，有个角落突然动了动。
再仔细看去，正是那个呆呆的少女那块，此时少女的头已经垂了下来——她正在奋力地从其他线条堆中拔出自己的手臂。
什么鬼东西。
何安仰着头，缓缓扯了扯嘴角，竟有点想笑。
实在是这一幕太滑稽。
2D扁平画风的线条人突然挣脱出平面的束缚，先是双手，再是身子，最后是双腿，直接自己把自己的从天窗上拔了出来。
线条人一脱离天窗，就两手抓着天窗上的线条，整个人在空着荡来荡去。
“我说，我特么都听腻了，”线条人张嘴，依旧是陆艾的声音，“每来一个人你就这么说，再来一个还是这么说，有没有点别的东西啊。”
何安：…没想到陆艾还有这么暴躁且毒舌的一面。
陆艾继续道：“别再众生平等了，听着是好，但是!”
线条人干脆利落地松开双手，一跃而下，竟然直直地扑向光束中的人影！
“但是我才管不了那些！”
人影猝不及防，纵使线条人再轻，但这几十米的高度带来的冲击力也不能小觑，他一不小心，居然被陆艾撞出了光束中！
不站在光下的他彻底现出了身影。
棕色的头发，平平无奇的五官，脸上有着黑色的纹路在蠕动。
分明就是那个画家！
——
陆艾并不知道自己叫陆艾。
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待在天窗上的装饰的一幅画。
不，她一开始连自我的概念都没有，她就闭着眼睛听着有人一直在传教。
吧啦吧啦的，听得人生厌。
线条陆艾于是睁开了自己的眼睛，虽然她其实并没有眼睛。用一种奇怪的表达就是，有一天她想看见，于是她的视角被打开了，她能‘看见’周围了。
她看着底下形形色色的人来，无论是来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最后都会在光中人的耐心传教下，放弃自己的身体，归于线条的一部分。
他们变成长椅，变成墙壁，变成陆艾的同类，也就是天窗上的装饰。
线条陆艾一直在听，一直在听，如同她没有自我的观念一样，她也没有时间的观念。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空间里的时间非常混乱，只是陆艾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线条陆艾看着何医生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嗯，这个人形，看着有点眼熟。
但是陆艾并没有认出来，这是人形的她自己。
她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形变成了一堆线条，这个时候的陆艾，已经逐渐有了，我，你，他还有集体的概念。
她以为自己觉得眼熟只是因为这是另一个同类。
又一次听着那套百试不厌的说辞，她只是突然，感到厌烦。
感到厌烦的陆艾就从天花板上自己跳了下来。
——
此时，线条人陆艾站在了画家面前，当然，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个画家。
她只是坦率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你说的这些，我都听腻了，现在该我来问你。”
“第一，你说大家平等，那为什么我是黑色的，你却要站在如此洁白的光里？黑与白，有什么不同？”
“第二，你说所有物质都可以用线条代替，线条又可以组成万物。你劝他人放下自己肉l体，那为什么你还是人形？”
画家的脸越来越白，但是陆艾并不放过他，“第三，所有生物团结友爱，那像我这种呢？像我这种不同意神的观念的呢？”
何安在旁边滞了半晌，实际上他刚刚就快要被蛊惑了，但是被从天而降的陆艾打断，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听到这样的问话，直接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陆艾，我没想到你哲学方面还挺有天赋。”
线条人看着他，不懂他是不是在说自己。
不管是不是跟哲学相关，反正在何安眼里，这三个问题的答案都相当直接，“第一个问题也太简单了，这个家伙想当神想疯了吧，没有黑色压抑的背景，哪里衬托得出光的圣洁和伟岸？”
“第二个问题也直接，”他的笑声里全是嘲弄，“劝他人舍弃躯壳，自己却维持人形，这不就是典型的尸位素餐的上位者，劝群众多吃shi说什么对身体有好处，自己倒是偷着吃海鲜鱼生。”
这对比也太讽刺了。
所谓的神明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