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给点心分作两张开出银票,一张八千、一张七百两。
点心今年上已是十七岁的少年人,站在三尺高的柜台后,竟比那魁梧的老板还高出半截。
他双手接过银票,对照了票号是京中最大一家钱庄衍源后,便谢过老板告辞。
这三年里,点心还学会了骑马。
他从泰康行出来后,就打马直奔和宁坊内双凤楼。
门前彩画欢门重扎、红绿杈子并红纱栀子灯再挂,店小二站在招牌幌子下,高声吆喝着迎门——
留在王府也是干等,顾云秋干脆预下了双凤楼一席临窗的雅阁。
年十四的顾云秋照旧喜爱陶记的桂花糕,加价请小二排了一碟送来,又点了金银牡丹饼、芙蓉春茧两道双凤楼的招牌茶点。
一壶杏花蜜茶刚送到,点心就蹬蹬踏了进来。
“公子。”
“我在窗口看着你了,”顾云秋挽袖,倒一盏花茶递过去,“辛苦小点心啦!”
即便到了十七岁,听着这个称呼,点心还是难免脸热。
他将卖榆材的详情说了一通,从前襟内侧口袋里取出叠好的两张银票:“公子收好。”
六年前,顾云秋只想着赚个三四千两做本钱。
没想,京中三年大疫并国丧,倒让这批榆树利滚利赚翻了足一倍。
加上陈家村田庄上挣的,顾云秋手头的闲钱也终于凑足了在京城卖个临街二层小铺并布置店面、置购家具的钱——
顾云秋换了自己身上另一张银票,分出小百两给点心。
让他之后拿去兑成现银,分给那些运送木材下山的师傅们,以及报国寺内,那几位被李从舟托付、帮忙照顾榆树的和尚师傅。
最要紧,还有那个在小院中帮忙他们翻弄土地的杂役大叔。
“分多分少点心你自己看着办,”顾云秋喝下一口蜜茶,“办好了来回我一声就成。”
点心颔首应下。
有了银子,顾云秋现下要考虑的就是——
他在京中,应当先办个什么营生?
这问题他也想了六年有余:
酒楼茶肆点心铺的门槛低,但也容易蚀本,要请得到好厨子、办得下来沽酒凭,还得做大做强做出自己的特色。
——毕竟,京城已有四五家大酒楼在同台竞争了。
米面油粮的铺子也容易,可这样的铺子讲究细水长流,前期投入的成本不高,可每回赚得的银子也不够多,实不能解立时的燃眉之急。
剩下的布坊、玉器、药局等等,都需专人经手。
顾云秋身边就只有点心、蒋叔和陈家村的几人能调度,王府的人他又用不得,所以这些铺子也暂时考虑不上。
思来想去,顾云秋也没能最终定下主意。
便想着先到和宁坊的聚宝街上存了银票,顺便在那附近几条街上逛逛看看。
或许,能就此打开思路——
毕竟聚宝街是京城最繁华热闹的一条街,京城的大小钱庄都在这儿:衍源、谦益、正元、文远……
过永固山川阁,在丰乐桥西,又是诸多杂货面店、米铺肉铺所在。
而丰乐桥东一片开阔的水阁,正好毗邻禁中高高的城墙。
晨起天还未亮,会有许多小商贩出来卖摊儿,里头能淘到不少老货,算是京城最有名的鬼市之一。
这般想着,顾云秋招呼点心坐下,主仆俩简单就着杏花蜜茶用了些吃食,就匆匆从雅阁中下。
没想才走到一半,就听得楼下堂内一片唏嘘人声。
而后,就是一个年轻人醉醺醺的高喊:
“你们……嗝儿,都不晓得!老子的志向!”
“大、大鹏一日同风起!我……我同你们讲,老子迟早扶摇他娘个九万里——你们、你们懂……嗝儿屁!”
几个跑堂和店小二都在忙不迭给客人道歉。
双凤楼的几个护院正犯难地围着那年轻人,似乎想要上去拦,偏偏年轻人手中拎着一柄利剑,弄不好、要伤人。
年轻人满脸青色胡茬,端看年纪在二十岁上下。
顾云秋皱了皱眉,听见身边人议论纷纷,说这人已在京城各大酒楼闹了好几天了,酒钱都是赊账,谁管他要,他就借着酒劲舞剑。
官差来了,又咕咚一声躺下呼呼大睡,任是谁也奈何不得。
顾云秋正听着,没注意那人摇摇晃晃靠近了楼梯,下一瞬,竟扑通一下摔倒在楼梯口,斜倚挡靠在栏杆上:
“酒……谁能、给我酒喝……”
点心怕他舞刀弄剑的伤着顾云秋,上前一步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