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盯箱子看了半晌,云秋还是拿主意给里面放着的琴盒取出来、背到自己背上。
点心的目光一直跟着他,见云秋背好琴盒就转头往甲板上走,忙追出去一步问:
“公子,你这是要上哪儿?”
“我……”
云秋心里乱,不知道怎么讲。
李从舟和他,他和李从舟。
李从舟说的那般话,他重生而来这九年。
“……”思来想去,云秋忽然想起来周承乐昨日说过的那番话,便伸手一指码头往北的大街,“我去给小和尚买早点。”
买早点?
“这种小事,我们去就好了,”点心皱眉绕到他身前阻拦,“而且,公子你带这琴做什么?”
——别是和世子吵架了,要离家出走吧?
云秋拿这琴,其实是想到此物是月娘的遗物,李从舟又不知什么时候醒。
今日是跟公孙贤约定好的日子,入蜀的水路他们就走这么多,往后也用不到船只。
别等会儿白帝城的人来了交割不清,点心和远津又没顾上,混乱之下被人当成是宝船上的东西带走了。
所以背自己身上他安心些,看点心满面担忧,云秋也只好说是自己宝贝稀罕这个,让他别多心。
点心瞧他这状态怎么能放心,且云秋腿上都“伤”成那样、不好好歇着,平白无故买什么早饭?
时至这会儿,点心也终于觉过点味:
李从舟素来身强体壮,从未有这样懒起之时,公子的态度又古古怪怪,莫不是——
“公子,您和……世子吵架啦?”
“……?”云秋瞪大眼睛,哪能呢?!
他跟小和尚多好,从来不吵架拌嘴。
“那……”点心小心翼翼试探,“是世子惹您生气了?”
——生气到要卷包带着东西跑路。
那倒也没有,云秋摇摇头。
李从舟没惹他生气,他们也没吵架。
只是……
只是他骤然撞破了真相、发现了小和尚的大秘密心里有点慌。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仔细思考思考,也多少有点不知道何去何从、以及如何面对李从舟。
他拍拍点心肩膀,“你不用跟着我,有暗卫他们在呢,我去去就回,不耽误多大功夫。”
“还有,远津——”云秋又唤。
远津上前躬身,“云公子?”
云秋扬扬下巴,一指屋里李从舟的方向,还是照往常露出个灿烂笑容:
“他醒了要是找我,就告诉他我去给他买好吃的黄鳝米缆了,没有走、不是跑。阿娘的这把琴我随身带着呢,也没丢、不要慌。”
远津听得是云里雾里,却也点头应下。
云秋看看他们,又端起杯盏来喝了一盏茶润嗓,然后就慢慢挪步下船,披着红霞缓缓往苍溪城北城门的方向晃。
清晨街巷上行人不多,大街两旁的店铺开门营业者寥寥,卖包子、豆浆油条的吆喝不断,还有不少推车出城的商贩。
云秋走得不快,一是他在想事情,二是这么正经走起来,才觉着确实身上有些不适。
——李从舟也是重生的。
从刚才他半梦半醒间喊出的那几句话就能分明:承和十五年报国寺的大火、徐振羽的死,还有苏驰。
所以,许多之前云秋觉得怪异的、不可思议的事,都在瞬间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八岁那年,他跟王妃上报国寺时,第一次见面的李从舟会突然凶神恶煞地瞪他;
为什么李从舟能提前料算,到江南救下林瑕、拆穿白帝城里刘银财和纳氏的阴谋;
为什么明明他在蜀中问不到太多月娘的事,李从舟却在九岁时就清清楚楚地告诉他那些。
李从舟也是重生的,那……
那他前世也是死了么?怎么死的?
是因为那好几重的蛊毒么?
或者是……被襄平侯杀的?
还有,后来王妃的病有没有好?宁王又如何。
他们的前世是不是同一个前世,还有这么多年来,他装傻卖乖贴着李从舟,李从舟又是怎么看他的?
想到这,云秋突然咬嘴唇,摇摇头拍自己脑门:
——无论怎么看的,李从舟待他从未作假,无论是八岁时的嫌恶,还是后来慢慢对他敞开心扉。
在报国寺的后山禅院教他打拳、陪他给树苗浇水,后来跟他一起到西湖观灯,带着他去两山中打猎。
还有昨夜,李从舟宁可自己虚耗内劲昏倒,也记着要放轻动作、替他放松准备……
云秋又往前走了几步,想着想着心下了然:
所以难怪——从前小和尚会经常身负重伤、浑身是血地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