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从不是个委屈自己的性子,心里的声音都这般说了,他也就这么做。
那一匣糕点盒落地、紧接着是茶碗、茶盏咣当响,刺耳的响声一下让云秋惊醒,而后,他就感觉自己被大力推开了——
李从舟气喘吁吁地撑在他上方,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深红,眼眸浓黑得像能给人吸进去。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放在他耳畔的手攥紧成拳,云秋都听见那指节间在咔哒响——
“……我的,衣裳里,有一枚,响哨。”
李从舟说话断断续续,也是他讲,云秋的侧眼去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蓝色的交领外衫、李从舟的圆领颈装,都已落在了地上。
“你、吹响它之后,就,锁紧门窗。”
李从舟说得很慢,像在极力压制着什么,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痛苦地咬住自己下唇,一下给那脆弱的唇瓣咬出了血:
“那香,有问题……”
云秋眨了眨眼,用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才听明白李从舟在说什么。
李从舟已压抑到极限,闷哼一声就从罗汉榻上滚落,然后踉踉跄跄将那香炉踢翻、开门要走出去。
就在他给门扇拉开一道缝时,身后却忽然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吹入一丝江上凉风的门被合上。
李从舟只感觉后背上贴上来一团滚烫,云秋关上门后,声音委屈又难过,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明济哥哥……”
李从舟好容易提起来那口清气瞬间散了。
云秋没有内家心法,也不懂什么清心普善咒,他只知道他浑身烫,像被沸水煮开的那种烫。
烫得快要死了。
他不要什么哨子什么锁门,也不管什么香不香,他只知道,只要紧紧贴着李从舟,就能获得一瞬清凉。
“救救我,”云秋死死搂住李从舟,“明济哥哥,我要死了——”
死?
李从舟一下转过身,惊慌而恐惧地给他整个人深深揉进怀中。
他的墨发已乱,被自己咬破的嘴唇上染着一道殷红血迹。
云秋的神智已不算清明,看向他的眼神里只有那种能叫他发疯的勾缠和纵情。
李从舟咬紧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秋秋,我……不想你来日后悔。”
虽不知是谁在香炉里下药,但……他不想在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和云秋办什么事。
他敬他、爱重他,而且还有爹娘在天上看着。
他……不能。
云秋难过得都快哭了:坏和尚、笨蛋和尚、蠢和尚,他都已经贴黏成这样了,他怎么就是不救他!
他咬牙、屈起十根手指,十分不客气地用力抓李从舟后背肩胛骨的位置——
眼泪终于止不住落了满脸,云秋红着眼睛瞪李从舟,也顾不上那许多,终于怒骂,“你就是不行!”
李从舟眯起眼,拼尽最后一丝清明,突然用力伸手一把连着墨发抓住云秋后脑,逼他抬首看他。
“顾云秋。”
他难得叫了他从前的全名。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往后即便你后悔、你逃跑,我都会给你抓回来,哪怕打断你的腿,哪怕给你锁在……”
云秋嫌他废话太多,直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
前世,李从舟知道自己疯。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时候只是走在街巷上看见屠户剁肉,他就会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杀人冲动。
他经常裹着一身血衣被宁王府的人找到,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杀的人,又杀了什么人。
这种疯病好不了,他也没想好。
师父没了、师兄弟没了,这样疯着似乎也不错,反正最后都是一死了事。
可到了今时今日,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疯——
在这种被香算计的混乱情况下,他却还能分出一抹神思去思考:如何不伤到云秋,如何叫他舒服。
小秋秋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李从舟明明摸到了暖瓶,意识里应当是用手取水喂给云秋。
但伸出去的手指却在碰着水后,上下颠倒了方向,根本不受他控制。
云秋的声音已经哑了,一会儿哭着哀求,一会儿掐他打他骂他,嘴里颠来倒去都是那个让他发疯的词。
不行,行。
李从舟恼极,伸出手卡他下巴,俯身深吻堵住这张这不知好歹的嘴。
他想着不要弄痛他,不要害他缠绵病榻,不要给这小家伙留下什么坏印象、往后都不敢办。
偏是云秋就要怪他,说他欺负他,说他不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