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村长明明在旁边有房, 却大门落锁不去住。
可见那田庄, 定有很严重的暗病。
他又远远看了眼吴家村长那个空置的大宅, 招手叫来陈家村那少年。
少年被官牙带偏, 上来就闷头叫了他一声“贵人小姐”, 并目光澄澈地看向他:“您还有什么吩咐呀?”
“……”顾云秋噎了下,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指着远处村长那房子直接问:“那边是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犹豫了一会儿低下头, 轻轻揪了揪衣摆,小声嘟哝道:“爹不让我背后说别人,也不要断人财路……”
“可庄子确实有暗病不是么?这不是背后议论, 而是据实相告。若有别人不知内情买下来, 不是受害被坑了么?”
听着这话,少年咬咬牙, 最终还是选择一吐为快。
几年前朝廷支持垦荒,愿在回填沼泽上认领田地的百姓, 都能根据田亩大小免除三到五年不等的赋税徭役。
吴家村长见利起意,仗着自己是村长,就划了一块十来亩的土地到名下,花大价钱盖了那间大道旁的四合院。
本想占地势开个野店酒肆赚钱、还能免赋税,结果那一片回填的土地返潮得厉害,盖起来的房子大量渗水、霉味很重,根本住不了人。
村长吃了大亏,忍不住去找官牙理论,却被对方倒打一耙,说他占用朝廷划拨的田地钻营野店、无凭卖酒,反罚了他十来两银子。
秋末算税时,更重新丈量了其名下的田地牲畜,将那一片荒田也重新计入应纳田赋中,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他才一直急着要出手呢……”
原来如此。
顾云秋点点头,想了想,又问起陈家村村长。
毕竟按例,村里买卖土地都是要村长或族正出面的。
“这些日子农忙嘛,村里的几口井用不过来,爹就带人去给大家新找井去了。”少年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替他爹说声抱歉。
“那……”顾云秋看了眼旁边的吴家村,都是农忙的话,“他们村——不缺水吗?”
“他们村一半的土地都在山上,所以村民多是木匠、瓦匠,不怎么种地的,有田地的都是租给我们村的人种,或者找外来的佃户。”
“他们村中大部分年轻人都会在小时找个师傅跟着,等做几年长大了、可自立门户了,就会搬出村子。”
了解完这些,顾云秋拿出一吊钱谢那少年。
少年却被吓得连连后退,红着脸连说好几个不用,转身一溜烟跑了。
无奈,顾云秋只能先回王府。
皇后丧仪的百日祭将至,宫中事情多,王爷王妃还未归。
顾云秋便放下心来,收拾好自己趴到书案前,将田庄中需料理的事一一列到纸上:
要雇农、置购农具、买定选好作物的种子,有条件的话还要弄头耕牛;要查看屋子内部,查检有无需要修缮之处,并定下需选买的家具、用物。
可惜王府护卫里,没有他彻底信得过的人,银甲卫更是动不得。
思来想去,顾云秋只能从床边的小格子里掏出一把银质镶红宝石的小刀——这是宁王某年送给他的生辰礼。
若真有危险……
顾云秋用力捏了下刀柄:他还有小和尚教他的防身术!
次日。
顾云秋将小刀藏进袖中,还是那般乔装改扮着带点心乘马车去罗池山。
到陈家村后,点心忽然咦了一声,而后脆生生叫了声:“蒋叔——!”
顺他目光看去,顾云秋仰头看见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他身上穿着件粗布麻衣,一头墨发高高束在脑后,面容刚毅、眼神坚定。
汉子的五官有些眼熟,顾云秋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被叫做蒋叔的汉子先是笑着揉了揉点心的脑袋,转头,又对着顾云秋双手抱拳一拜:“见过世子。”
顾云秋诶了一声,奇怪他怎么一眼就认出他来。
“公子您忘啦?”点心解释,“是您、您在昌盛巷还蒋叔清白的。”
昌盛巷?
顾云秋仰头细看,忽然想起来:
是那个帮老人追回财物、却险些被污为贼的义士。
——他刮了胡子!
原来,当初满面胡茬的大叔收拾干净是这样。
顾云秋端详片刻,也拱手还礼:“蒋叔。”
蒋骏一惊,忙再拜,“小人哪当得起您喊这个。”
顾云秋却笑着拉过点心的手晃悠两下:“您当得起。”
前世小点心忠义,拼死护着他。
而蒋骏与点心非亲非故,只因一层邻里关系,却能一直不离不弃地样他长大。可以说,若没有蒋骏的仁义,点心也到不了宁王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