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京城后先走陆路到江陵府,与周承乐回合后再改水路到夔州,见到曲怀文、就跟着曲家帮入蜀。
只是三月初五出发,就要错过小石头和陈槿的婚礼,云秋提前备下贺礼,托付荣伯代为转赠。
临行前一日,云秋和李从舟两个还专门去了报国寺一趟,既是拜见寺中各位高僧,也是去见见月娘。
圆空大师难得推迟了法会,在法堂单独见了他们。他坐在蒲团上,云秋、李从舟则跪坐于堂下。
在云秋的记忆里,大师一直是很严肃的。但今日圆空大师看着他,竟难得露出个和善笑容。
还招招手,唤了他一句:“小云秋。”
云秋茫然地看看李从舟,在他颔首点头后,乖乖上前做了佛礼,“大师。”
圆空大师抬首看着眼前这个五官愈发精致的小公子,透过他,仿佛又看见了十七年前那个雨夜——
山风呼啸、雨势瓢泼,两个孩子呱呱坠地,也是前生造定事、今生莫错过的因缘。
他又越过云秋看了眼跪坐在蒲团上的李从舟,他曾经最得意的小弟子僧明济:
李从舟眉眼如旧,气质也愈发沉稳。
但他眼角眉梢的冷厉、身上的煞气,也在经年岁月里不知不觉地被化去。
圆空大师这一辈子修佛,莫说是形形色色的人,妖鬼神佛见得也多,小弟子从前心思有多沉,他不是不知。
只是佛法明的般若,也只有缘法际会时才能开悟得道,他再怎么关心去问,也是解不开的。
现在看这小弟子,倒是愈发像人,身上那股修罗煞气,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消弭于无形中。
念及此,圆空大师又笑着看了云秋一眼,然后拉他手示意他弯腰,将脖子上经年戴的一套挂珠取下来、送给了他。
“大、大师……”
云秋被吓了一跳,他虽然不修佛,却也知道这串挂珠跟了圆空大师多年,他小时候就见过。
“用料并不名贵,只是跟了我经年,也常在佛前供奉。这挂珠本是一套的,手串十八子的,之前两年,我已经赠与了明济。”
“两位施主成婚,老衲实在没什么好送的,既然二物是一套,便将挂珠送给小施主,聊表心意吧。”
说完,他道了句佛号,让云秋不要拒绝。
李从舟看着那珠串张了张口,最后接触到圆空大师的目光,又将到嘴边的话,改成了一句:
“秋秋,快谢过大师。”
云秋噢了一声,后退两步跪下来,恭恭敬敬拜了圆空大师,然后小心翼翼给那挂珠藏到领口中。
——李从舟知道,圆空大师这套挂珠是算在他衣钵内的,原本是只有继承大师佛法的弟子才有资格拿授。
如今,圆空大师给百八子传给了云秋、十八子赠给了他,也算他这位恩师,对他二人最大的认可和祝福。
“广场上还有法会,”圆空大师起身,“二位施主自便,老衲这便少陪了——”
李从舟拉着云秋躬身拜别,圆空点点头,说会为他们此去蜀中诵经祝祷,早日平安归来。
再次谢过大师后,李从舟就欠着云秋的手去后山,带着他去看月娘的墓冢。
过去这么多年,通往后山禅院的云桥已经经过修缮,不再像九年前那么险。
山巅之上有一片先寺所修的万民墓,后来京中慈幼局也常给无亲无眷的人葬到此处。
月娘的墓冢就在山顶一簇莨菪旁,这般季节里,那绿色的灌木从上还开出了几朵白色的小花。
墓碑上并未刻月娘的名,只有长生安息四个大字。
李从舟解释,说他们入佛门后就是新生,需得断绝尘俗一切缘,那时候他年纪小,刻什么都不好,最后就只得了这么几个字。
云秋点点头,然后从自己带上来的小竹篮里拿出了香烛冥饷,还有专门在报国寺里请的两柱青香。
他跪下去先拜了三拜,小声喊了句娘,然后又抱歉他来这里来得晚,也知道事情知道得晚。
之后他就给月娘烧了供奉,自己蹲在旁边慢慢讲这些年的事,还有他和李从舟的事。
李从舟陪着,他从未见过云秋这样细致认真,好像真是在外多年的游子归家、面见高堂时的细说一般。
只可惜,回答云秋的,也仅有山间一阵阵的风。
“阿娘,我们要去蜀中了,既然是我们的家乡,你一定保佑我们平安归来,好不好?”
说完,云秋又跪下去,给月娘磕了个头,然后也不用李从舟扶他,自己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