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是夕阳西下,从凤凰山这处来凤亭,正好可将整座城的坊市街巷尽收眼底。
“我已向父皇上表启奏,准备下江南。”
李从舟一愣,有些震撼地抬头看向太子。
他难得逾矩,也不跪了,站起身来开口唤了声:“殿下?!”
——江南多事之秋,各方势力庞杂,太子文弱,何苦这时候去趟这浑水。
凌予檀却摆摆手,回头冲他笑了笑,甚至还挺赞许李从舟站起来阻拦他的举动,“是了,这才是兄弟间该有的样子。”
他在来凤亭内踱了两步,举手阻止李从舟继续说,“你也不必劝我,这事,是我瞒着舅舅一个人的主意。”
“我知道江南事多……”凌予檀勾了勾嘴角,“父皇不能做的决断,我替他做就是了。”
“林大人会与我同行,”太子又解释了一句,“户部的林瑕、林大人。”
“前日听了他谈起青红二册改更之事,我便想着,既然事是出在江南,那便也该在江南终结。”
凌予檀说了这许多,终于正经转过头来看了李从舟一眼,“听说你之前去了江南,暗中查探堤坝事。”
“我不信外头传的那些,堂弟你这样的身体可不像是会染病缠绵病榻的,我只想问问你的发现。”
李从舟皱了皱眉,一时摸不清太子的心思。
前世这位太子殁得早,李从舟也不知道他是否有意与四皇子争皇位,更不知他为政的手段。
只看这些日子处事,倒确实是文家、舒家那派文人的清流做派。
见他半晌不开口,凌予檀摇摇头,直言道:“此去江南,只为百姓,何况——”
他认真看向李从舟,眼神澄净,“四弟若有经世才,这天下交由他来坐又何妨?”
李从舟不置可否,他不信嘴上说的话。
但若太子真想去江南替百姓做点实事,他倒可将江南河堤上的细则和盘托出。
林瑕的为人行事,李从舟倒信得过。
于是他点点头,抱拳拱手重新全了为臣之礼,“殿下贤德、为国为民,我这就回去造册,到时候,交予——”
凌予檀回头,垂眸看了他一眼。
而李从舟也仰头笑着和他对视,静静说完自己最后几字:“林瑕、林大人。”
太子摇摇头,哼笑一声,指着李从舟点了点,然后负手、径直离开了来凤亭。
而李从舟目送着这位青宫殿下远走,倒瞧出来几分他和当今皇帝不一样的气度来。
只是被太子这么一打岔,李从舟原本的去京畿的行程也只能取消,得先回王府一趟。
打马从栖凰山上下来,过丽正坊直奔武王街,李从舟将马交给门房,跨步进门却看见——
宁王孤零零一个人,又在花厅跪着。
“……”
李从舟站在门口犹豫再三,最后也没二话,闷头上前、扑通跪在了宁王身边。
第097章
今日与往回不同, 花厅内并无人伺候。
宁王身边的青松、元光都远远站在廊下,王妃身边的嬷嬷、婢女却是一个不见,连几个管事也并未上前。
李从舟跪着沉默半晌, 侧首看宁王一眼后才开口,“您又招惹什么了?”
宁王也侧首看他一眼, 咬牙,“这次不是我。”
不是?
李从舟挑眉,“那还是我?”
宁王狠狠剜他一眼张口欲言,又警觉地先瞥了眼板壁的方向, 见无人走动, 才锤李从舟一拳道:
“还不是为着你的婚事!”
“婚事?”李从舟皱眉, 他之前写下聘书文定, 以为这事已经翻篇了, 现在怎么又提?
宁王从鼻孔里重重出了一气, “霍将军密报朝廷, 说江南诸水乡水道里藏有暗蛊,这事, 是你办的吧?”
李从舟点点头,银甲卫都跟着, 他也没想瞒。
“前日,林瑕单独邀你吃饭,是你回来亲自禀与你母亲知的吧?”
林瑕邀他, 是说近日在京城发现一家菜色新鲜、环境雅致的新酒楼, 想请他去小聚。
李从舟听了本想拒绝,他素日从不私下结交大臣, 跟苏驰、林瑕关系近也是因有前缘。
可林瑕嘴快,道出酒楼名宴惊鸿。
这下李从舟便不再好拒绝, 只能跟着林瑕走。
那日林瑕倒没一上来就谈朝政,只先邀李从舟赏游,尤对宴惊鸿前院里那块千层岩赞不绝口。
李从舟看物多重实用,因而虽早知道云秋的铺子里有这么件东西,却也没多用心观瞧。
听林瑕这么一道细讲,倒真看出来点不一样的旨趣,更瞧着酒楼里起满坐满,心里也替云秋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