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些,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呢?”
李从舟脸色铁青,忍了半晌,执拗道:“那便将错就错。”
重生而来,他从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身世和身份地位,与他而言并没那般重要。
成为宁王世子,或是报国寺一介普通僧人,都不会影响他的复仇。
但……
顾云秋不一样,他从小养尊处优,过的都是金尊玉贵、被人捧在掌心的日子,骤然从王府世子变成什么都不是的孤儿。
他怎么受得住?
李从舟不想顾云秋难过,更不想看他惊惶无措。
然而,除了咬牙不认,如今的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宁王是太后幼子,宗正院入宫回禀后,这件事就会板上钉钉。
便是他万般不愿,宫里头的人也会强行将他认回、给顾云秋赶走。
可……
李从舟木然地看着面前波纹荡漾的水面,他没办法忘记顾云秋亮晶晶的眼睛,还有叙说着“生辰宴”三字时,唇角融融的梨涡。
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圆空大师一直静静地看着他,没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的表情变化。
待莲池上风止,圆空大师才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明济,你的心乱了。”
李从舟一愣,垂在身侧的双手瞬间握紧成拳。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小徒弟,圆空大师终归不忍见他如此,摇摇头将人扶起来,俯身替他整理好僧袍:
“世间诸法,皆行无常,缘来聚散,皆堪因果。”
“十五载来颠倒,而今也该还归正途,明济,父母血缘、亲属族亲,你亦不能免俗。”
圆空大师念的几句佛偈他听得懂,正因为听得懂也听得进去,所以他脸上血色尽褪,半晌才露出一抹苦笑:
“所以,师父这是,不要我了?”
圆空大师却只轻拍他肩膀,将手中念珠套到他手上:
“报国寺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这珠串不是什么名贵材质,却跟了圆空大师多年,每颗念珠上都留有亮亮的包浆,中间一枚佛塔光滑圆润、没一点儿裂纹。
看着腕上珠串,李从舟默了片刻,“那,师父会带他回报国寺么?”
圆空大师摇摇头。
他若有深意地远看一眼宁心堂,却未点破各中天机。
只道:“佛渡有缘人。”
李从舟还想再问,圆空大师却拍拍他示意他回头,披了件大氅的宁王妃不知何时被嬷嬷扶着站在八角亭外。
她病中憔悴,看过来的目光却很温柔:
“明济,我……还是先这般叫你吧。”
“关于秋秋和你,有些事,我想和你谈一谈。”
看着强自支撑的王妃,李从舟最终没再坚持。
圆空大师先一步走出了八角亭,对着匆匆赶来的王爷一揖,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府。
而王府众人把话说开后,就一齐往宁兴堂走。
知道宁王和王妃并没想赶顾云秋后,李从舟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想到顾云秋对生辰日的渴盼,他又不免悬心。
王爷、王妃愿意接纳他,可王府里的下人要怎么想?
还有京城里那些闲人,他们又要如何编排顾云秋?
说他是酒囊饭袋、草包纨绔?
还是说他鸠占鹊巢,是鎏金作假的摆件终于露出了里头的铜?
光想想,就让李从舟浑身难受。
几人走到宁心堂,管事要吩咐人去送圆空大师,跟过来伺候的是二门上一位庶务。
他殷勤在前引路,不停给李从舟介绍王府各处。
王爷专心扶着王妃没在意这些,王妃病中不想劳神也就随他去。
没想他很是来劲儿,在银甲卫打开宁心堂后,竟还大喊了一声——
“王爷、王妃和世子到了!”
宁兴堂直房里的奴仆们闻听得此言,纷纷出来夹道跪了一片。
然而,却不见顾云秋和他身边小厮的身影。
这庶务其实是先前二门管事手下一个小徒弟,二门管事因儿子顺哥开罪了顾云秋,被王妃罚到外庄上永不录用。
也牵连他们这一支的人,都在府内讨不到好处。
今日他听说顾云秋不过是个假世子,心中憋了许久的那口恶气终于顺了,这会儿更是摆足了派头先一步跨入宁心堂中:
“你们那假主子呢?”他笑得恶意,“一介庶民,还敢在王爷王妃面前拿乔?”
几个仆役跪在地上不明所以,反是宁王看不惯他小人行径,在旁冷声开口,“公子呢?”
仆役们这才反应过来,说顾云秋回来就径直回了正堂,有点心伺候着,没要他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