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体时,王妃嫌他腰宽了一寸,顺便问起顾云秋的生辰宴:
“三年大疫又是三年国丧,今岁是小整寿,要不要请戏?”
王妃一面吩咐嬷嬷记下丈夫的身量尺寸,一面继续,“昨儿遇着中丞家的秦娘子,说岭南来了个幻戏班,还能做些木偶戏。”
宁王原本的打算,是带着妻儿去栖凰山中,将别院送给儿子后,一家人就住在那边泡热汤、赏月。
但别院刚刚改建完成,各处用物、人手还需悉心调遣。城里人人都知道他们家疼儿子,别院才动工,府上就有十来人去走了管家的路子。
宁王在心中暗叹,他家秋秋心性单纯,就算是别院,他也不想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去里头生事,得好好挑些忠仆。
王妃见他脸上神色多变,便笑着宽慰道:
“也别太费神,秋秋大了,或许自己有主意,待会儿我也去问问看。”
宁王这才舒了一口气,想了想,突然想起御苑今日进了一批大宛的好马,其中有匹四蹄点墨的白雪驹十分好看。
他扯扯衣领,“衣服可以晚点再裁,递折子我要进宫一趟。”
王妃捏着皮尺一愣,“你不才从宫里出来,这会子又进宫做何?”
宁王步履飞快,转瞬已走出观月堂,声音却遥遥从门外传回——
“我给秋秋讨礼物去。”
王妃看他猴急的模样,摇摇头,丈夫的心思还是粗。
秋秋从小到大就不喜欢骑马,小时候送给他的踏雪乌骓,可从没见顾云秋骑。
除了衣裳奇玩,她给顾云秋备下的贺礼是六个厨子,此六人分属于不同的州郡,能做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中原、东海的六处美食——
在江镰老将军的寿宴上,她可都听着了:
她家小馋鬼止不住地同曲家小公子说这个香、那个好吃,活像八百年没吃过好东西。
王妃放下皮尺,笑着捏捏眉心:顾秋秋,当真是好没出息。
不过十五岁的男孩子心里有主意,这生辰宴要如何过,还是要去问问儿子——
顾云秋倒也没藏着掖着,直说了他的打算:
十四日请曲怀玉过来小住,十五就在家里过,十六日上他要去报国寺、跟小和尚赏月。
宁王妃听了觉得甚是欣慰,孩子长大了:
曲怀玉是江镰老将军外孙,虽无功名、不在朝,但心性纯良、待人以诚,他的爹娘兄弟、舅父舅母都是当世英豪。
与这样的人结交,将来秋秋的路会好走得多。
而报国寺的僧明济,王妃从小看着那孩子长大,成熟稳重、踏实可靠,宫里宫外,人人交口称赞。
只那孩子性子冷,除了圆空大师和他的几位师兄,王妃还从未见他对其他人假以辞色。
后来江南一行,听得萧副将禀报,说明济待顾云秋极好,顾云秋扭着脚的那几日,都是由他背着爬上爬下。
两个孩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也算一种缘分。
明济年纪轻轻,却大有继承圆空大师衣钵之势,将来就算不主持报国寺,到哪儿都是一代高僧,对顾云秋的声名也有利。
儿子有主意,王妃自然是赞成同意。
如此,生辰宴的事就这般定下来。
八月十四日上,顾云秋早早套车出门,先送了请帖去辅国将军府,婉拒了曲怀玉留他吃饭的邀请,转头就直奔云琜钱庄。
小和尚的伤好得七七八八,能跑能跳,正好送他回报国寺。
马车停到后院时,朱先生专门从外柜上撤下来见了顾云秋,与荣伯两个并肩冲他拱手。
这回钱庄能够化险为夷,少不了顾云秋从中斡旋。
朱信礼原本觉着东家年轻,在心里思量这份差事并不轻松,没想顾云秋心思缜密、屡出奇招,倒真叫他刮目相看。
顾云秋不想和朱先生议论这些,说了两道客气话就转身蹬蹬上楼。
“远远就瞧见你张扬马车。”
李从舟立在窗口,略侧首过来与顾云秋笑了笑。
他的眉目其实继承了宁王和王妃的全部优点,自有男子该有的气宇轩昂,笑起来时,却依稀能见到王妃的和婉。
顾云秋暗自撇撇嘴,本欲张口劝他往日多笑笑。
但想到小和尚来往穿行在京城诸坊和后宫,若人人都能见他这般笑,指不定要招惹出是非,还是板着脸,当他的夜叉修罗好。
等五年后,真假世子案告破、恢复了他的世子身份,那样才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