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在左,四公子在右,在主人家堂口,这就是自贬。
这茶碗要是接了,那些藤甲兵肯定要和他们拼命。
顾云秋想了想,起身用右手四指托过杯底,左手学着大叔的手势用三指虚虚扶着碗沿,打出暗号:
长幼尊卑有序,还是三老在上为尊。
大叔不说话了,只低头,继续摆弄茶碗。
这回他不用那小二打扮的人来,自己从桌下变戏法般摸出一套软陶小杯,看数量有八九个之多。
这次也不注水,大叔直接将八个小茶杯围成一个半圆,半圆的豁口处摆下茶壶,然后抬头,等顾云秋破阵。
顾云秋挑挑眉,也不惧他,伸手将那八个陶杯摆成人字形的两行,紧跟在那大茶壶的后面。
此阵又叫雁形阵,是兄弟同行、有福同享的意思。
而大叔摆出的那个环形,是虎口阵,有指责抱怨虎口夺食意。
结合之前柳家大嫂和小陶说的那些情况,顾云秋明白大叔是在表达对任家和药商的不满——
他们庆顺堂在杭城日久,收取商道保|护费由来已久、理所当然。
怎么旁人都能接受,那药商一个外来人,却要唱反调。
对此,顾云秋用雁形阵回答,对方也是同行,不如有福同享。
这答案显然不是大叔想要,他轻哼一声,又拨弄那些陶杯分作三杯、五杯两组:
三只放在靠近他的位置,五只环绕在外。
然后那大叔啪地拍了下桌子,将那三只杯子整个倒扣下来,目光尖锐地逼视顾云秋。
拍桌子的动静太大,吓得点心紧张上前,萧副将也警惕地捏紧刀柄。
顾云秋却不慌不忙:
杯子数量上,外圈多、里圈少,意指仗势欺人,大叔拍完桌子后倒扣内圈三只杯子,是告诉顾云秋、逼急了他就鱼死网破。
这倒很像草寇的心思。
这回,顾云秋没着急去拨弄陶杯,而是伸手在自己前襟内掏了掏,从里掏出一沓银票压到那三只杯盏下。
“……以银致歉?”大叔终于开口,凶狠的眼神也消散,“那姓岳的若有你一半懂事儿……”
讲到这,大叔啧了一声,又摇摇头否定道:
“那混人懂个屁道义!”
骂完这句,大叔看着顾云秋一点头,介绍自己:
“鲁亮。”
顾云秋一冷,倒没想到庆顺堂的堂主会亲自守山。
他回头示意萧副将收势,顺手扯扯自己交错在一起的外衫,将对襟的旋钮解开两颗:
“云秋。”
鲁亮瞥了眼顾云秋敞开的外衫,也挥手让他那些弟兄退下,他半眯眼睛、从旁摸出一条草烟点燃:
“胸怀坦荡、无所顾忌?小兄弟你懂挺多啊?”
摆弄衣裳也是江湖暗号的一种,对方既是庆顺堂的堂主,顾云秋不在乎多露一手。
他笑笑,拍身边长凳让小陶坐下。
小陶浑浑噩噩,屁|股挨着凳子才如梦初醒,眼睛里写满惊讶。
“紫连草是么?”鲁亮又开口,手指一弹烟灰落到桌面上,打响指叫来俩人,“去给这云兄弟弄一箱。”
披藤甲的手下也不耽误,折返回山上,要不了一刻功夫就拖下来一只二尺来长的桐木箱,箱上涂了道红漆,铜件都全新的。
木箱算不上大,进深一尺不到。
但掀开来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的一摞晒干、晾好的紫连草,小陶还是忍不住捂嘴、闷闷喊了声:“操!”
鲁亮像是没听到,只扬下巴问顾云秋:
“够么?或者你们想要新鲜的?”
顾云秋不懂这个,转头看小陶。
小陶涨红了脸,点头连说了三个够。
这哪是一箱子草药,分明是一箱金子。
听见说够,鲁亮那边的两人便关上箱子、准备帮忙抬到车上。
结果顾云秋却站起来拦他们,“堂主这生意,怕是做亏了吧?”
“自然不白给,”鲁亮叼着草烟,“云兄弟是行内人,这草药算我送给你的。但有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今日倒正好向兄弟你请教。”
“请教可不敢当,”顾云秋拱拱手,“堂主面前,我只是后生晚辈。”
客套话说一次就够,鲁亮也不再托这些虚礼,直言问顾云秋。
他们庆顺堂在杭城日久,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收取商道保|护费,也是因为他们确实派出了自己的人员在维系市场。
请打手、养门客,护送生药运输,这些都是成本,要花很多钱。
会社成员的年钱看着是高,但庆顺堂从中的抽头却不多,就挣个辛苦费,这般盘踞山头,也是被逼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