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云秋想得不太一样:
孟冬十月,他们每个人都已穿上了夹袄,这位朱先生却还是一身交领长衫。墨发未束,只用一根莲簪简单挽了个盘髻,身形修长纤细,面白无须。
不等蒋骏介绍,朱信礼就直看过来问道:
“你就是苏驰说的云秋?”
——这是顾云秋与苏驰的约定,介绍时,只说他是京城某个富户家的公子,因为总被家人当成纨绔子弟,所以才想要背地里干出一番事业来争气。
在他和苏驰对的说辞里,他姓云,单名一个秋字。
朱信礼的声音清冷,像是淙淙清泉,剑眉之下星目明亮、鼻尖微勾,额顶竟还有个漂亮的美人尖。
顾云秋立刻拢袖拱手,点点头道:“是我,见过朱先生。”
朱信礼并未与他拱手,只打量了一圈正堂后蹙眉,“这就是你开的钱庄?”
先前,顾云秋怕告诉苏驰太多细节徒增他烦恼,所以只说他盘下了一个铺子,准备经营银号钱业,并未说明是在聚宝街。
“……不是不是,”顾云秋忙摆手解释,“这是我买下的一个田庄,那铺子在京城永嘉坊的聚宝街上。”
得着否定的答案,朱信礼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
但听见这个地名,他又挑眉,“聚宝街?是你买下的盛源银号?!”
“……先生知道盛源银号?”
朱信礼却啧了一声,当即扭头就走。
顾云秋一愣。
蒋骏慌忙上前拦人,“朱先生、朱先生你别急着走啊?”
朱信礼侧身连让两步,都没绕开蒋骏后,他才转头瞪顾云秋,“既是盛源银号,我们在这儿浪费什么时间?”
想起苏驰介绍时给他说的那些话,朱信礼撇撇嘴,忍不住道:“少爷,你自家境优渥不需担心饥饱,我可还在愁下一顿的吃住上哪儿讨。”
顾云秋偏偏头,却从朱信礼这番话中品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先生的意思是……?”
朱信礼没辙了,扶额头叹道:“带我去盛源银号。”
顾云秋:?!
——这是答应了?
朱信礼却像是会读心般,摇摇头跨过门槛,声音遥遥从门外传来——
“别高兴的太早!我是喜欢挑战,但并不喜欢刺激。我要实地看过、了解清楚情况才能给你明确的答复。”
虽然朱信礼反客为主,但顾云秋还是很快就派人去请来了荣伯。
这一个月里,顾云秋也换回男装给荣伯解释了身份。
用的,同样也是说给苏驰、朱信礼的那套说辞。
说他当日乔装改扮迫不得已,实怕被家人或官牙认出来,以致功亏一篑。
荣伯知情后倒是没太惊讶,只乐呵呵道:
“我倒正在想,谁家的小姐这般大胆,敢于公开和那正元钱庄的刘金财对抗。”
听说顾云秋要从西北请一位外柜掌柜回来,荣伯自然很支持。
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历过那总库司理的背叛潜逃后,荣伯也提醒顾云秋——
“人心隔肚皮,他来时,你就不必装小姑娘了。免得人过来,瞧着我们老小老小的好欺负。”
荣伯说完这句,想了想,还替顾云秋周全,说他会请人来收拾好院子,到时顾云秋直接驾车到银号内就是。
如此,一行人浩浩荡荡从田庄出来后,就直接把马车停进了盛源银号的院子中。
大门一关,车上下来的是谁、长什么模样,外面的人是一点儿也瞧不着。
见着荣伯,朱信礼倒很客气,他恭恭敬敬拱手作揖,自报家门后道了句晚生有礼。
荣伯也笑着与他还礼:“久闻先生高义,今日一见,当真气质非凡、与众不同。”
朱信礼摆摆手,让荣伯不用与他说这些虚词。
他这回来京城,就是想找个东家在京城扎根,“您还是快些同我说说铺子的情况吧。”
“……”荣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商道经营,笑脸迎人。
即便是正元钱庄的刘金财,背地里如何欺男霸女、仗势欺人,只要走进钱庄、对着柜上那些主顾,他就能摆出一副奴颜媚骨、笑得咧嘴露齿。
荣伯还从未见过朱信礼这样的,有点无礼、还有点不按常理。
他犹豫片刻,询问地看向顾云秋。
等顾云秋点头后,他才带着朱信礼楼上楼下绕着看。
最后看过改成内库的地窖上来后,朱信礼直接走到顾云秋面前,告诉他自己的看法——
盛源银号铺面上的东西都堪用,但东家也要如数备齐:笔墨纸砚、算盘账簿,以及戥子银剪这些钱庄上日常所需的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