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影晰被喉腔里泛起的血腥呛得呕出一口血,他捂着胸口,又哭又笑地蜷缩在布满泥泞的地上,把细腰吓得不住地喊他,可他却仿若迷失在了那些惨痛的记忆里,无论他如何挣扎,他的耳边依旧挥不去那声熟稔的话语……
“可你是我师尊啊……”
万虫窟中,方嘭一看尉影晰尚有一口气,突然不想直接刺死他,他嫌恶地丢掉手中血染的木枝,接着起身命令道:“把他带到毒虫渊,本公子要看场好戏。”
尉影晰被身上不减的痛楚惹醒的时候,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他看了眼自己身下铺展的枯木以及拴在腰间的绳子,恍然意识到这正是他救辰微垣弟子时留下的攀枝花木,而这便意味着,此刻他的身下便是绝殃渊底。
站在崖边的方嘭见他醒来,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个有所图谋的阴诈笑意:“你可终于醒了,本公子都要等不及了。”
尉影晰顺着声音,虚弱地歪了歪头,然后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道:“怎么?等不及要认祖归宗了是吗?可是……猫爷我还不屑认你这个孙子。”
听到这句羞辱,方嘭沉下脸,不耐烦地催促妖卫:“把这树砍了!我倒要看看,等入了这毒虫渊底,他还怎么嘴硬!”
消磨意志的割据声盘桓在耳,尉影晰无所畏惧地闭上了眼,丝毫不在意那个在崖边指手画脚的小狮子。
他料到方嘭不会一斧头便送他上路,再者这绝殃他已入过两次,所以一时倒没有什么好怕的,况且这树上的硬刺扎得他背上的伤口疼,被伤痛一搅和,他也无暇再想别的。
果不其然,随着树枝下坠的尉影晰很快就滞住了往下的趋势。
方嘭让侍从准备了一根长绳,原打算留给南歌用的,没想到却“便宜”了尉影晰。他把绳子拴在尉影晰腰上,就像钓鱼一样,让尉影晰垂在崖边。
他本想等到尉影晰求饶时,他便施恩地往上拉几寸绳子,然后再往下送几寸,如此反复,尉影晰便犹如垂钓者鱼钩上的那条挣扎的小鱼,与得以存活的水面不过几寸,却兀自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而对于冷血的猎人来说,看着垂死挣扎的猎物渐渐露出绝望的神情,无非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然而,方嘭却没有等来尉影晰的一句求饶。他愤愤不安地扯了扯被妖卫拉住的绳子,绳子另一端的重量还在,就证明尉影晰还没有被覆在崖壁上的妖灵啃食成渣,可他又等了一会儿,兀自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难不成死了?
方嘭略显失望地皱了皱眉头,转身扬了扬手吩咐道:“真是无趣……放手吧!”
绳子断裂的一霎,还未反应过来的方嘭忽然被一笨重的人影撞倒在了地上,险些滚落入渊。不过那人影显然不是冲着撞他而来的,而是为了抓住那截断裂的绳头。
“师尊!”
盖逍从崖边随之飞下去的时候,尉影晰的思绪已渐渐变得恍惚,他好似听到了盖逍的声音,但被周遭那些肆虐的妖灵一扰,他只当是自己幻听了而已。
可他虽命不久矣,但还不想死,他还有话想对沐汀落说,即使是决绝的话,他也需亲口告诉沐汀落,然后再把善后交给长久的岁月,只盼沐汀落能够对他这个负心的小妖释怀。
所以他想再不要命地动用一次妖神之力,若是死了,只怪他多管闲事,这辈子留一份遗憾就算是惩罚了,若是能留着这条命离开这儿,他便去见沐汀落,之后他想回浣溪谷,想最后再回家看看。
为了这个执着的念头,尉影晰竭力撑开了睫帘,然而映入他眸子的不是铺天盖地的妖灵帷幕,而是奋力想捞住他的盖逍。
随即,他只觉腰间一紧,在他快要被摔成烂泥的刹那,他那小胖龟徒弟终于抓住了他腰间的绳子,一个翻身将他牢牢护在了冥盾中。
“小盖……”尉影晰茫然盯着眼前的人,他从未想过这辈子除了一个沐汀落,竟然还有为了他而不顾生死跳入绝殃的人。
盖逍将事情告知雪风若后,向来看不惯鬃狮族的雪风若极仗义地花重金召了一众鸟妖,从鸟妖口中得知方嘭带人去了地囚谷。于是他们骑着比豹族还迅捷的灵兽诸犍,直奔地囚谷口。
而驻守地囚谷口的都是辰微垣的垣徒,自是认识盖逍,知道他是垣主盖沉的宝贝孙子,为了不被盖沉逐出垣门,他们说什么也不让盖逍进谷,最后若不是雪风若简单粗暴地动起了拳头,盖逍怕不能趁着混乱偷偷溜进谷内。
“师尊我……我带你离开这儿……”盖逍惶恐地扫过向他们围拢的虎视眈眈的妖灵,急忙将尉影晰背起来。
但尉影晰从盖逍发颤的音色中听出了他努力压住的恐惧,他抬眸看了眼不远处那株张牙舞爪的血藤,安抚似的抬手抚了下盖逍冰凉的脸蛋,轻声提醒道:“看到那边那个挡路的大家伙了吗?出口在它后面……等咱俩靠近之后,你把我放下,我想办法拖住它,你看准时机,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