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信念、他敬重的父亲、他心中那么慈爱而温柔的母亲……仿佛都在他眼中寸寸崩塌,他一点也不想相信骊骅的话。
但是骊骅诉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实在太过平静,而他眼中的悲哀和晦涩,也实在太过真实。
钟离正真其实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堂堂皇子为什么会被一个嬷嬷偷走?
堂堂皇子……被偷走了之后,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被找到过。
而怀疑一旦种下了种子,就会立即生根发芽,在任何的地方,哪怕没有水没有土壤,也能在顷刻之间长为参天大树。
“所以你恨我……”钟离正真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他这个哥哥,从一开始就在恨他们。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恨我们,却又要答应我们,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报复我们?”
骊骅却在钟离正真歇斯底里的质问当中摇了摇头。
“我从未想过要报复你们,是你的父皇逼迫我要辅助你,是你的母后用养育我长大嬷嬷的性命,用我身边所有人的性命威胁我,要我为你铺路。”
“不可能的……母后明明那么温柔,母后几次提起你时眼神都充满哀伤,母后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呢?我并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我之前一直都是顶着一张别人的脸,你的母后对我除了陌生,还能有什么?”
“可能还有恐惧,一个杀不死的……背负着不祥的,残缺的怪物。”
“你知道你的父皇见到我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骊骅说:“他问我为什么没有死。”
钟离正真的嘴唇动了动,但是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因为骊骅的表情看上去是那么的哀伤而难过。
是那么的孤独而绝望。
连钟离正真都没有办法想象,抛弃自己,亲手要害死自己的父母,时隔多年同自己见面,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为什么没有死”,心中该有多绝望,多难过。
然而钟离正真天生受尽宠爱,向来唯我独尊,他的怜悯从来都是居高临下,也都是有时限的。
他很快就从这种状态之中脱离,找回了自己的立场说:“可就算你恨父皇母后,我们毕竟血浓于水。”
“而且我们之间是金川和南召两个国家,金川被南召压迫多年,百姓苦不堪言,你也在金川经商多年,金川一样也养育了你,难道你就为了一个女人,要置金川于不顾吗?”
第192章 他仿佛……仿佛从没有认识过骊骅。
骊骅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话,而钟离正真义愤填膺地说完了这些,自己也知道这些话是站不住脚的。
但他现在不能退缩,他已经处于劣势,如果他再表现出动摇,还不知道要被骊骅拿捏成什么样子。
而且很多事情并不能听骊骅的一面之词,钟离正真一定会找到机会,好好地问一问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心中都是天下百姓,那你从小到大,又为天下百姓做过什么呢?”
骊骅看向钟离正真问:“伏虎年间,洪涝加上瘟疫,风历年间的雪灾,太和年间,战乱频出,大旱整整五年。”
“你在皇宫之中锦衣玉食,被灌输的全都是家国大义,全都是与另一个国家敌对的思想。”
“你的父皇教你如何蚕食,如何享受百姓的爱戴,如何去搅乱另一个国家的内政,那么他有没有教过你,米粮一斤多少银钱?”
“有没有教过你怎样储存才不会腐坏,不会受潮?”
“有没有教过你民以食为天,又有没有给过你一分一毫,让你去帮助过,哪怕是那金川皇城中的百姓。”
“而金川可不止只有皇城,受灾的时候那些灾民根本就不被允许进入皇城,你见过万人坑吗?”
“你知道一家三口想要填饱肚子,要从地里刨出多少粮食来才能够活一年?”
“你有没有在百姓遭受这些灾难的时候,真正关心过金川的百姓,又有没有为他们做过些什么?”
钟离正真被骊骅问得哑口无言。
而骊骅眼神凌厉地看着他说:“我有。”
“我曾经走南闯北,我了解这世上所有商铺售卖之中物品的价钱,我曾经无数次散尽手中的钱财去帮助灾民渡过难关。”
“你满口的家国仁义,我并不懂得。”
“我只知道战乱年间,血流漂杵伏尸千里,那些尸体来不及掩埋,腐烂之后会生出各种各样的病症,百姓们在感染之后无药可医。”
“我更知道一个国家如果乱起来,那么周边的国家也会受到波及,米粮布盐,所有一切百姓生活所需的东西,价钱都会成倍飙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