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君望点头。
“当时云海也去了棠春城,有人带回证据说是云海入魔,杀了自己的大师兄。”
洛君望慢慢握紧榻边刻着蝙蝠吉祥纹的栏杆。
“我知道。”
屈怀意外地看了一眼洛君望,却没细想他连这种细节都知道,继续道。
“后来摩迦尊者圆寂,舍利失窃。当时佛宗带领着仙门百家要云海给一个说法,盟主将他们拦在盟外,却发现云海失踪了。”
“再后来,就是血海破禁制而出,吞没逍遥山。失踪已久的云海出现在琼林,被看见杀了亲手教导自己长大的先生,身上居然还出现了丢失的佛门舍利,后自毁神魂自戕。”
彼时夜色已深,屋内荧石幽幽散发着光芒。
洛君望一半脸藏在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下,看不见表情,语气含冰。
“所以呢?你想说是因为云海背叛了仙门,所以连他的宗门,都不能在韩盟主面前提起了?”
屈怀只当是洛君望年纪小,听故事听得不耐烦了。
“小师叔勿急,最重要的事情就在后面。”
洛君望倚着榻,冷笑一声。
“说。”
“但是当年的事情一直存疑。”
“凌越仙君当年就是因为此事与宗门起了争执,才负气出走游历。”
洛君望:“……”
他怒气啪一下就散了。
“啊?”
屈怀点点头。
“当年血海奔涌已经淹没逍遥门,云海自戕以证清白,而之后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血海安澜至今。”
“所以结论是云海可能是被冤枉的。但是为什么不能在盟主面前提逍遥门?”
屈怀张了张嘴,想说但是仿佛又碍于某种禁制说不出口,最终憋得满脸便秘的表情。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属下也才刚入仙门。有很多内情,实在是不知道。”
“总之您记住,云海之事仍待商榷,但千万不要在其他地方随意讨论此事。”
“也不要在盟主面前提起逍遥门和云海。”
“一定不可。”
洛君望:“……”
我创死你。
他平生最痛恨这种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的人了。
屈怀站起身,撤了结界,跟小师叔道了句好好养伤,揣着一种名为向树洞倾诉秘密的快乐跑回朝清殿。
只留下一心想杀了屈怀的洛君望睡不着觉。
他左肩上的伤口耽误了太久,虽然已经被好好处理了,但是还是泛起绵密的疼痛。
他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换了一边躺着。
脑子里全是那句“不要在盟主面前提云海”。
当年最先起疑心的不正是韩归远吗?
连琼林那次围杀也是韩盟主亲自带领。
怎么现在他的心腹又说什么有待商榷。
当真是笑话。
洛君望轻轻按着伤口,眸中映出月亮光影,满脑子的思索在月光中慢慢消融。
百年不见,韩归远彻底没了那股子烟火气,跟他说话时,洛君望能感受到他对待凌越仙君弟子的亲厚。
洛君望烦躁地舒了一口气,避着伤口翻了个身。
可是,洛君望也能感受到他深深藏起来的冷漠。
大权在握,高高在上。
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感情。
仿佛一个木偶,被套上了人的皮,事不关己地操控着一切。
可这是不对的。
洛君望有些冷,又有些困,他蜷起身躯。
他负伤跋涉千里来到苍南山,强撑着精神应付了韩归远一群人,迟来的冷涩疲惫席卷而来,蔓延了整个身体。
洛君望迷迷糊糊,脑袋有些沉。
韩归远……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那些少年意气,鲜衣怒马的回忆被锁在了角落,他的最后一丝烟火气被磨去,这熙熙攘攘的人世间当真还能容得下他?
洛君望闭着眼,混沌地想。
除了我,还有谁能渡他出深渊?
——已经成了魔的人,却妄想着渡化正道魁首。
第五章 朝清
清晨。
洛君望步履带风,吹起他脑后淡青色的发带,腕间骨链扬起,走过朝清殿曲折蜿蜒的走廊。
后面屈怀怀中抱着一堆装满了瓜子花生杏仁糖的储物袋急急追着。
“小师叔,慢些——别摔着了!”
可怜洛君望堂堂血海霸主,到人域之后,被逼着吃了七天的白粥青菜,吃的马上就要立地成佛。
天天心里还记挂着什么时候搬去朝清殿,正大光明地接近韩归远。
好不容易熬到时候了,他肯定是要走快些。
洛君望听见身后屈怀让他慢些的声音,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摔倒?
他洛君望这辈子除了当年被逼着练剑,累的走不动路之时,什么时候摔过?
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袍角被朝清殿前清风卷起,正好挡在他抬起的那只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