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归远甚至疯狂地想,就算他真的串通魔族又如何?那是他亲手教大的孩子,总归是有自己的理由和苦衷的,只要他开心就好。
可他从来没想过,云海会死去。
云海仰起头,身体冰凉一片。
他手指抚上旁边的梨树枝桠,心脉处的伤口又开始流血,被厚重的大氅遮住,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思绪痛的来回飘散。
一会儿想这棵梨树是哪位先辈,又一会儿想自己那位素未谋面倒霉堂哥要是知道他死了该怎么办。
最后,他把视线转向了那群看着他的人。
惊俱、恶意、惋惜。
他默默地咽了一口腥甜的血液,扪心自问。
这帮人真的有必要救吗?
然后他就看到了脸色苍白不置一词的韩归远,思绪转了个弯。
好吧,还是要救的。虽然这个人背叛了他,但他本来也快要死了,救他一把又能怎样呢?
纵使即将死去,这人也依旧如同高挂夜空的明月般耀眼、不可摧折。
他眨了眨眼睛,苍白的眼尾渗出一种冷漠惊心的美丽。
韩归远怔怔望着倚靠在梨树旁的云海,高高在上的温润面具终于破裂,他伸出手去,却看见那人朝他笑了一下。
“云海,回来......”
透过朦胧月光,是他此生心头永不磨灭的魔。
云海捂了捂胸口,血液居然浸透了大氅。他按了一手血,又不愿让那些人看见,握紧手指抿了抿唇,抬头时正看见韩归远无措的眼神。
云海一愣,感受到自己逐渐被抽离的力气,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
“韩归远,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痛......我生气了。”
他抬起手指,在所有人目光下用最后一丝灵气设了一个小小的杀阵。
——杀他自己,灵神俱灭。
他不愿死在别人手中。
云海低下头,没看疯狂朝自己跑来的韩归远,闭上了眼睛。
像是小时候闹脾气那样有些生气地皱了皱眉。
“不陪你玩了,韩归远。”
韩归远终是扑了一个空,他握着满手冰凉的空气,表情空白地望着阵法残存下来的肃杀气息。
——他连衣角都没有留下。
他此生最恨阴差阳错这个词。因为它总是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仿佛无论怎么挣扎反抗都逃不脱既定的命运囚牢。
可今天,就是阴差阳错。
韩归远颓然跪坐在地上,渐渐被寒冷染透,他看着最后一丝痕迹被轻风吹去,四处冰冷寂静,胸膛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死去了。
他用了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握住一枚柔软雪白的花瓣,小心翼翼将它捂在胸口处,视线逐渐模糊。
不知何时,远处的所有生灵开始躁动,它们挣扎着朝天嘶哑泣鸣,像是在哭什么人的死去,又像是在哭这世间失去了最后一层屏障。
可琼林只是安安静静下了一场雪。一树新生的梨树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开了满枝桠的白花,花瓣落下,像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细雪落地无声,慢慢染白了头发。
有人跪在挚爱死去的地方。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第八十楠漨章 血海生明月(前世结尾)
谁都不知道这位云海司长是怀抱着一种怎样悲愤绝望的心情辞世的。所有人也无暇顾及,因为——
他们的盟主疯了。
百年之后的人域牢牢掌握在这位年纪极轻却城府极深的人域主手中。
也因此,乾元二十八年的血雨腥风没有吹到后世,不谙世事的年轻弟子都认为首座的那位是一个真正的光风霁月的君子。
可是君子一夜怒杀七十二仙首。
韩归远杀的很多都是诫司之人,折离剑锋卓然,属于天下第一剑宗的磅礴气势毫不保留地倾泻而出。
锐利剑锋指到哪里,哪里便是惨叫哭号。
比起刚刚殒身的那位声名狼藉的诫司司长,这位被天下人称赞为温润君子的盟主更像一个血海修罗。
卫恒躲避不及,被溅了一脸的血。
他扯过呆滞的柳曲,看向面无表情一刀一个的韩归远,厉声吼道。
“韩归远,你疯了——!”
那位浑身浴血的清润仙君闻言回过身。
他的侧脸还带着重伤刚愈的苍白,眼珠却极黑,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琉璃血佛。
他扯了扯嘴角,那枚花瓣被他藏在胸口,也被血染红了。
“我是疯了。我,”他竟然笑了出来,剑尖所指又是一人惨然倒下。
“我为什么不能疯,我凭什么不能疯?你们都要为他陪葬。”他双眼染上赤色,语调却极轻极缓,像是跟谁的低语。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他死了......”
他本就未完全痊愈的伤开始剧烈疼痛,气血翻涌间韩归远嘴角渗出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