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澈眉目如锋,挺鼻薄唇,披在肩后的发丝中掺了星星点点的白。
他一手直指云海,眸中酝酿出无边怒气,呵斥出声。
“你不愿?你是他什么人?韩归远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云海垂头不答,用沉默应对洛澈的诘问。
他几乎能够感受到自家先生如有实质的怒火,愠怒的声音在冷风中呼啸而过。
“当初就不应该信了逍遥子的话送你上重陵学宫!如今惹下一堆因果,甩也甩不掉!”
云海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有点狼心狗肺的趋势,努力放软了声音。
“仙首盟安则人域安,我既为仙门弟子,就应该担起身上的责任......”
洛澈打断他。
“你想怎么担?”
他吞吞吐吐,指尖捏着衣角。
“我在重陵学宫的休息即将结束,结业之后,我想进入诫司......”
“不许!”极富有压力的一声重喝直接斩断云海的话,他抬起头,正看见先生黑沉的脸色。
他咬牙,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却只剩了一个。
——你不许,我偏要做。
天轩元年,逍遥山上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逍遥门二弟子云海忤逆尊长,执教长老洛澈罚其长跪于逍遥山巅,无令者不得探望。
洛澈的原话是:“让他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想不明白,就永远跪在那!”
云海甚至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一开始是双腿麻痛,接着是失去知觉,这种怪异的感觉从腿蔓延至全身,仿佛浑身被套进了一个套子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感官。
直到有一丝凉意。
他看见满目雪白,细雪簌簌落在他颈侧,融化成冰凉刺骨的水珠滑进领口。
云海一个激灵,蓦然想起去年初雪时,韩归远不远万里从边境赶回来,就为了给他煮一壶茶,为他扫去肩头雪。
他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朝自己奔来,声音攀上焦急。
“这是怎么了?云海——?”
盟主生气了。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这位以脾性温和著称的盟主生气,苍南山和逍遥门跟随来的人都守在殿外战战兢兢不敢进去。
原来一向不发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这么可怕。
韩归远坐在床榻边,目光沉沉看着侧着脸睡得并不安详的人,脸上无一丝表情,像是一块冰雪中的冷玉。
他开口。
“这段时间,云海就留在苍南山养伤吧。”
李澜之在一旁嘶了一声,小心地去窥洛澈的脸色,果然看到了一张黑如锅底的脸。
“......”
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敏锐地感觉马上要有一场大战。
果不其然,洛澈冷哼一声。
“留在苍南山?云海是我逍遥门弟子,就算是养伤也应该回到逍遥才对。留在仙首盟算怎么回事!”
韩归远与这位洛澈长老面没见过几次,却听闻许多,大多数都跟云海这个名字挂在一起。
这位长老修为深厚莫测,身为一介散修却被无数门派抛去橄榄枝。而他选了逍遥门的远迎只有一个——他看中了这个门派掌门次徒的无上天资,点名要做其教习先生。
逍遥子乐得有冤大头帮忙管束弟子,忙不迭把洛澈迎入门派。
对于云海来说,洛澈的威严甚至要大于他自己的师父。
而对于韩归远而言,这代表着这张名为云海的白纸上,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可能并不是他绘下的,而是另一位真正资历深厚德高望重的长辈精心描下。
这个认知让韩归远几乎警惕起来,对面前不苟言笑,神色沉沉的洛澈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敌意。
“云海年岁还小,长老此番确实做的太过了。若是我们去晚一步,这孩子经脉怕是要有损伤。”
洛澈闻言狠狠皱眉,眼睛看着打圆场的卫恒,话音却意有所指。
“年岁小?他如今已过少年之期,还年岁小?我奉劝你们一句,鹰总是要翱翔于九天之上的,不要为了一己私欲就想着将人绑在身边!”
卫恒尴尬地挠了挠头,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的话一时没了眉目。
他是没啥私心啊,就是不知道自家盟主......
“长老说的对。”没想到韩归远竟开口赞同。
“鹰总是要离开父辈翱翔天空的,这句话我也送给长老。”
洛澈一愣,转头看向这位年岁尚轻,但周身威压已重的人域主,眉宇间淌过一丝莫名神色,半晌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允许云海与这群人域顶尖之人走得近是为了在将来某个绝境时,能有人拉他一把。
没想到,扯上了这么多甩了甩不掉的因果。
云海早就醒了,他阖着眼,努力将自己不动声色地往被子里又塞了塞。他只凭感觉就能知道外面是一个多么尴尬紧张的氛围,一时间觉得自己还不如继续晕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