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杜湘小时候咯咯笑着抱他的腿,玉白的小脸扬着,眼睛亮晶晶的。
——哥哥最好了,湘儿最喜欢哥哥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满目疲惫与失望,嘶哑的声音透过无边无际的血海。
“杜湘,你今日走了,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妹妹——!”
众人张着嘴看着那两人头都不回的离去,又看了看被杜子美扶住,面色衰败的杜徊,心中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但血海越来越近,他们也都没有心情再关注别人家的鸡毛蒜皮,注视着已经淹到门口的血海,打了个寒战。
“柳司长的解药呢?可否给大家分以下?”
柳曲被元渡一击之下脸色仍旧苍白,她轻轻喘息着被卫恒扶着坐下去,闻言咳了咳。
“并没有什么解药。”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柳曲叹了一口气。
“我少年时经常以身试药,所以对这类毒药有一定的免疫……但也只是免疫了一部分而已,我自己的灵力也被封了大半。”
众人绝望了,各门派的弟子已经被解了束缚放了出来,脸色灰败地坐在角落。
“还有一张底牌。”
重陵学宫宫主突然发话,他苍老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
“什么底牌?”
宫主顿了顿,神色带了些惆怅的遗憾。
“百年前云海司长曾在重陵学宫设下一道护山大阵。那阵法精妙至极,应该可以抵挡一会儿。”
“云海……”有仙首喃喃自语,脸上浮现了一丝犹豫。
“他身上还有勾结血海的嫌疑……”
“这时候了还管这些!再说了,你们是谁亲眼见到云海勾结血海了?还是像今天这样被他给一网打尽,逼入死局?”
柳曲声音有些虚弱,但语气坚定。旁边的卫恒也沉声。
“一些都未有定局,不可随意污蔑他人。”
众人都沉默了,宫主从怀中拿出了一枚乌黑发亮的石头。他抬头看了一眼杜徊,叹了一声。
“杜门主,柳司长负伤不宜动用灵力,只有你的灵力未被封印,还请你启动大阵。”
杜徊沉默地点点头,他不由得想起百年前那位意气风发、少年天才的司长,又想起这些年自己对他的偏见恶意,手一僵,却还是慢慢催动大阵。
霎时间,奔涌的血海一静。重陵学宫下叫骂的魔物被一道淡蓝色的光雾隔绝在外——一个坚不可摧的光笼罩住了重陵学宫。
仙首盟看着这道大阵,上面充盈的灵气伴随着奥妙不可说的法则缓缓流动,将一些血腥隔绝在外,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位司长,即使是死了百年,也依旧在庇护着我们。”
诈尸的云海司长正在重陵学宫后院的寝舍里悠闲地晃着腿。
他百无聊赖地摆弄那个从文府城带回来的恶鬼面具,忽然手一僵,与直起身的韩归远对视一眼。
“出事了。”
人力终有尽头,杜徊将自己最后一丝灵力都献给了大阵,面色灰败地向后倒去,被杜子美手忙脚乱地扶住。
没了灵力的供给大阵很快消磨殆尽,百年前那位云海司长给重陵学宫最后的庇护也荡然无存。
有的仙首拼了命地要阻挡血海进入重陵学宫,竟自爆灵台,连带着嘶吼着的魔物一同炸成了朵血色烟花。
身后是他的亲传弟子和同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有的弟子已经站立不住,被旁边的同伴死死扶住,在先辈的模糊血肉中崩溃嘶声哭喊着。
“谁来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啊!”
“师父!盟主在哪——?!”
血海已到重陵门前,那张悬挂千年的匾额粘上暗红,在嘶鸣声和无数哭喊声中清脆的咔嚓一声响的一瞬间。
有风来。
寒松清冽的气息吹散了粘稠的血腥。
满脸眼泪的弟子们抬起头,透过模模糊糊的视线看见有人越他们而出,闲庭信步般走向无边血海。
那道身影熟悉又陌生,每走一步,便拔高一寸。
许多仙首并未见过这道人影,却有弟子哽咽着迟疑。
“秦月?你……”
那人终于停下脚步,他站在众人的最前方,身姿挺拔像苍南山上永远不会弯折的松,又似一柄镇守天下的利剑。
卫子桓瞪大眼睛,握着刀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韩……韩盟主……”
他没看他们,袍袖飞舞间无数剑影呼啸而来!
他抬手,指尖一点正在汹涌而来的血海,唇角微动。
“静。”
霎时间,风静,云静,血海平。
仙首和弟子们看着那道背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下一秒狂喜地惊叫起来。
“盟主!是韩盟主!”
“我们得救了!秦月竟然就是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