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所闻真假难辨,唯一无比真切的是逐渐攀升的渴念,直至最后一瞬间爆发,程放鹤蓦地睁眼——
他正躺在无心阁的榻上,而非军营。像梦中一样,季允正在俯身吻他,见他醒来便松开手,下榻去窗边洗净。
然后季允用帕子沾了清水,回来替他擦拭清理,再抱他到坐榻上,以便更换脏污的床单。
程放鹤看着忙碌的人,怔愣许久,才慢慢分清梦境和真实。
再想想睡前季允喂给自己的药丸,醒来后季允的那个吻,以及很久之前某一次,吃下一堆倚红楼药丸后的记忆缺失……
这一切都是季允搞的鬼!那个羞耻的梦境,是季允给自己植入的错觉!
季允是发现自己做噩梦,唯恐计划败露,才引导自己一起修改了原有的记忆!
程放鹤登时蹙眉。然而在他想明白这一切的同时,季允已收拾好了床铺,一言不发地跪在他脚边,垂目埋头。
见大将军这恭顺认错的模样,程放鹤一下子又不忍心发火了。
当时季允之所以会篡改他的记忆,是因为他决然离去,甚至不允许季允护送。再想想自己以前为了任务干的缺德事,程放鹤根本没有找季允算账的底气。
可是总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他身为侯爷的威严何在?若次次不计较,季允岂不是要爬到他头上来?
于是程放鹤清了清嗓子,冷冷道:“季允对本侯不敬,该上家法。”
季允不语,头埋得更低了。
“但——今日已晚,明天夜里再罚。”
程放鹤说完就回去补觉。他想靠这句话让季允先提心吊胆一整天。
谁料次日傍晚,程放鹤从工部抱着尚未处理的公文回府,却见季允身穿素色囚衣,赤着双腿跪在房中,各色刑具摆了满地。
望着屋里那些藤鞭、拶子和钉板,程放鹤嘴角一抽。
难道季允想让自己用这种东西把他暴揍一顿?
季允俯首叩拜,认真道:“请侯爷责罚。”
程放鹤又好气又好笑,偏偏还得板着一张脸,有模有样地在一堆刑具里挑拣一番,最后拿起一条金属链子扔给季允,和幻境中一样的链子。
“把你自己绑在榻上。”临川侯命令道。
季允乖顺地拾起链条,趴到榻上要绑,程放鹤却说:“不是这样,仰面朝天。”
季允便翻个面,将两只足踝拴在床柱上,然后是双手。他整个人呈“大”字躺着,竟绑得自己都无法解开。
“嗯。”程放鹤满意地点点头,自去了桌边摊开公文。
天色尚早,兴致还没上来,不如先晾他一会儿。反正在自己的记忆中,也被季允绑在仓库里放了许久。
程放鹤翻开文书。京郊铸铁厂已初具成效,流水线作业提高了生产效率,质量也更有保证。于是工部打算推广此法,在建筑、水利等领域通通建立流水线制度,拟了一个初稿。
如今工部一切要务都要经过程放鹤的审核,他用朱笔在文书上圈圈点点,把人家的稿子改得面目全非。后来觉得不如自己另写一份,干脆重新誊抄。
期间,季允只着一件囚服上衣躺着。起初不觉得有什么,时间久了便愈发耻辱,侯爷在一旁体面地处理公务,自己却被狼狈地晾在一边……
可本就是他有错在先。他已做好心理准备,今日就算被打个半死,只要能让侯爷解气,只要侯爷肯原谅他,他就心甘情愿。
夜已深,程放鹤终于搁笔,懒懒地伸展身体,似乎才想起屋里还有个人,便解下外袍,慢悠悠走到他旁边。
季允浑身动弹不得,低头阖目,闷声道:“侯爷打吧。”
然而他没等到疼痛,右手上的链条却被解开,程放鹤握住那腕子拽直了对方手臂,向前向下停在一处。
“做给本侯看。”程放鹤斜倚在栏杆上,抱着双臂眯起眼。
季允蓦地脸色一红,悄悄觑了他一眼,随后头埋得更深,又不敢不听侯爷的话,只好咬唇圈掌,动起手臂。
可大将军太过冷静,程放鹤欣赏了一会儿他的模样,若不低头只看脸孔,无论是眉心、眼波还是呼吸的频率,根本没有丝毫变化,无趣至极。
还好此时季允已做好准备,于是程放鹤脱靴上榻,一只脚迈到内侧,俯身把季允的手拴回栏杆,找准了忽地跪坐,轻哼道:“本侯受辱的模样你都看够了,季郎说说,本侯该罚你什么?”
这一下让季允瞬间瞳孔紧缩,他倒吸口气,颤抖的双唇间吐出:“季允……也该让侯爷看……”
“这才懂事。”
临川侯向来是强势之人,即便有时喜欢放弃主导权,也不代表他不会主导。
此时的侯爷衣衫齐整,玉簪将发丝束得纹丝不乱。他挑起季允的下巴迫使人看着自己,不时扯一把那囚衣,俨然是朝堂上从容自信的模样,在金属链的哗啦声中,起伏间将大将军牢牢掌握在家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