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惊堂举着这糖枝递到沈砚枝眼前,显得分外有诚意:“师尊咬一口这糖枝,就不闹脾气了,好不好?”
他语气淡淡地,卷着一点儿笑,倒像是在哄小朋友。
透过那糖枝上的小花,墨惊堂能看见沈砚枝微怔的神情,仿佛轻而易举便被人戳穿了心思,有些窘迫,又不愿承认。
沈砚枝显而易见地喜欢那糖枝,但一直不动,墨惊堂看懂了,一边觉得新奇,一边佯装失落地收回手:“师尊不要吗?那没办法……”
墨惊堂就要收回手自己咬上去,沈砚枝抬手飞快接过:“送,送给别人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他手心发烫,捏着那糖枝的木棍,根本舍不得咬,心脏比糖水还化得快,先前的别扭都烟消云散。
墨惊堂只是送了他一只便宜的腻人糖枝,他就把先前受的委屈通通一笔勾销。
不论是三千剔骨鞭,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还是墨惊堂显而易见的偏心,都能一笔勾销。
他甚至觉得自己无理取闹,有些羞赧,三百多岁的人,还要他的阿墨反过来哄他。
他有些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没有对墨惊堂动情,又会如何。
但即使让他回到过去,他想,他依然会对树下的少年动恻隐之心。
那是墨惊堂入门的第二年,
沈砚枝又一次在菩提枝头大梦一场,梦里诸事皆不记得,只隐约记得一个很倒霉的傻小子,那小子死了,他也就醒了。
醒来时,雨正好停。
他在树上翻了个身,准备等衣服晾干再回宗门,那棵摇摇欲坠的菩提枝头随着他都动作猛地一阵晃荡,将断,却未断。
天光隐隐约约,沈砚枝懒洋洋地垂眸,瞧见了树下扬起的一张小脸。
那人像是雪做的一团,白白净净,身上穿得却脏兮兮的,似乎也淋了一场雨,此刻正傻张着双臂,生怕他掉下来。
眼前的傻子鬼使神差和梦中人重叠,沈砚枝心神俱震,从那时起,他的道心,便破了。
此后多年,墨惊堂一日日长大,沈砚枝的心思便越发龌龊难堪。
墨惊堂浇花,拔草,种树,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让他情毒发作,万蚁噬心。
院中的菩提越长越粗壮,沈砚枝的心也跟着枝繁叶茂,他再也不去后山的任何一棵菩提,只会在角屋旁边的那棵菩提上歇息。
因为那棵菩提的位置,能清晰地瞧见墨惊堂的屋内种种,一清二楚。
他总是躺在枝头瞧着墨惊堂入睡,瞧着那间十步开外的角屋,希望墨惊堂把自己关起来。
关进那间角屋,直到沈砚枝病入膏肓,药石罔顾,化成一堆齑粉,把他埋进院子,成为菩提的养料,一辈子守着墨惊堂。
但他扔不下他的面子,于是他一心想把墨惊堂赶下山,越远越好。
因为镜非台不能容忍,一个破了沈砚枝道心的人存在。
镜非台对沈砚枝寄予厚望,
如果知道沈砚枝动了恻隐之心,镜非台一定会亲自杀了墨惊堂。
而即使沈砚枝阻止了镜非台,等他一死,墨惊堂也不可能在宗门待得下去。
所以他要让墨惊堂走,走得越远越好。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墨惊堂会不愿意走。
他万万没有想到,墨惊堂也爱他。
墨惊堂十八岁那年,寒潭月圆夜的一夜乱情,成了沈砚枝的噩梦。
那日起,沈砚枝做了一个让他后悔终生的决定,那就是,想方设法让墨惊堂对自己死心。
他在那一年里做了太多过分的事情,过分到时至今日,他偶尔站在墨惊堂的角度去想那些事,无法可想。
他的少年被他恶意对待,最后含恨而终,直到死,都还爱他。
沈砚枝那一天真切地感到了天地失色,他曾经所说的“魔族的命而已,杀了便杀了。”终究是成了笑柄。
第十一章 师尊害羞了
墨惊堂见沈砚枝接过了那糖人,神情有所软化,只道这人还差一点便哄好了,于是看向店小二:“只剩三间房了?”
店小二点头,墨惊堂只当沈砚枝是想自己单独睡一间,才硬要四间房,于是提议道:“师尊,那我和师兄一间,您和秦木艮,一人一间?”
沈砚枝一只手举着糖人,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听见墨惊堂的提议,没有妥协:“四间。”
墨惊堂:白哄了,糖人还我。
一行人僵持不下,门外正巧来了一对男女,几人眼睁睁瞧着两人订了一间房,男的掐着女人屁股,一步一扭地上了楼。
这下好了,只剩两间。
墨惊堂正要说干脆换家店,秦木艮直接给了店小二银钱:“剩下两间,我们要了。”
秦木艮笑盈盈地看向沈砚枝:“那就委屈沈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