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插兜,站在她身前两步之遥的位置,垂眼看着她。
看清她的眼睛,裴应时微怔。
她的眼眶和鼻尖微微泛红,是……哭过?
“海钓。”程今柚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裴应时:“……?”
绿道旁边沿海,有一块儿钓捕区,但现在是禁钓期。
程今柚注意到他略微错愕的表情,接着说:“钓一个有缘人。”
视线在空气里相撞,裴应时在这一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笔直,望进她眼底,仿佛将周围的喧嚣与热闹悉数隔绝。他点点头:“钓到了吗?”
程今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扬唇:“钓到了。”
“钓到之后准备干什么。”裴应时在她身边坐下,学着她,两条长腿舒展开,“放生?”
程今柚摇头:“圈养。”
心口一颤,裴应时凝眸一瞬,偏头看向她。
霓虹街灯的照耀下,她整个人落在光晕里。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场景他见过很多次,在国内,在国外,在夏天,在冬天。
一定很漂亮,哪怕此刻的他,只能凭借记忆里的样子,去想象。
“程今柚。”
“我在等你。”
他尾音还未完全落下,程今柚干脆又略带一丝着急地打断他。她双手撑着两侧长椅,微微抬眸看他,“我怕你今晚不回来。不过没关系,也不是不能明天说,只是明天我就懒得化妆了。”
裴应时闻言低头笑了下:“需要化妆说的事,看来很重要。”
程今柚扬声:“当然很重要。”
裴应时点点头:“那我听听?”
“你一直想要的那个答案,我现在可以给你,你想听吗?”
“我说不想,你信吗?”裴应时说,“但你想说,我就听。不想说,就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你决定。”
程今柚垂着脑袋,晃了晃腿,街灯照在他们身上,落下两道影子。她静了会儿,轻声道:“我那时候生病了,躯体化焦虑症。”
停顿两秒,她补充道,“到现在,暂时没有好透。”
闻言,裴应时的脑子里浮现出那天晚上,她情绪崩溃跌坐在地上哭的时候。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焦虑症的躯体化应激吗?
“所以那天晚上……”
他确认的声音都放轻了不少。
程今柚嗯了一声:“犯病。”
“最严重的时候,是跟你分开的第一年。因为压抑的环境和繁重的学业,而且你知道,我对自己要求挺高的。”她说着,略微抬高音调,语气轻松,表情还有些得意,“不过我很厉害的,后来病情好转,两年修完了三年的学分。”
心里像是在一瞬即被挖空了一块,尽管能感受到她的雀跃,裴应时却无法被这份上扬的情绪感染。呼啸的风灌入空洞的缺口,又麻又疼。知道她一定有什么原因,不知道是这样的原因。
他蹙了下眉,看她的眼神温柔,顺着她的话应声:“嗯,很厉害。”
“所以裴应时,不是不喜欢你,是因为我生病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会不会在你离开之后,我反而变得严重。但我不想让这份跨越时间和远距离的麻烦,影响到你。”程今柚说。
裴应时咽了咽喉:“这么了解我,知道我容易被你影响?”
“是吗?我还以为我又自作多情了呢。”程今柚故意说,“某个人好像说过,不是没我不行。”
裴应时:“我浑身上下就嘴最硬,你不知道?”
程今柚的视线慢条斯理地扫了一眼,意有所指:“好像不是嘴最硬呢。”
“……”
语塞一瞬,舌尖抵了抵腮,裴应时失笑。
见状,程今柚笑意更深。
掰回一局。
没想过,如此坦然地说出来之后,不仅没有任何负担,心情还愉悦不少。
晃了晃腿,程今柚撑了下膝盖站起来:“我要说的说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
晚风拂过,海边热闹的声音也随风传来,忽高忽低。
裴应时低沉的声音,平稳且不带情绪,同她一样,像是在讲述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有脸盲症。”
程今柚怔了下,看向他。
脸盲症和脸盲的区别,就像是焦虑症和焦虑的区别。在没有成为病症之前,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日常反应和情绪。
“过年的时候出了车祸,大脑颞叶皮层损伤导致的。”裴应时接着说。
车祸?
程今柚心里咯噔一下,皱眉:“今年吗?”
“和你分开之后的第一个除夕。”裴应时顺便解释,“我刚刚从医院回来,我爸的同事研究了新的治疗方案。这三年我也接触了不同的医生,结果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