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捏这么多小人儿和还原整座城堡,需要花多少时间。
季辞鼻子发酸,嘴上还倔强:“这什么东西,丑丑的。”
“哎,你怎么能说自己丑呢。”
少年斜他一眼,但因为眼眶微红显得完全没有威慑力,更像软软的撒娇。
小孩还是那个容易掉眼泪的小孩,没变。许游从他的表情已经读出了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趁虚而入:“喜欢吗?”
季辞撇撇嘴:“你不会之前就为了这个,闭门拜师学艺去了吧。”
这还是他们重逢以来第一次正式的提起。许游还思索着如何开头,这下好了,人家连台阶都给他找好了,再避而不谈就是自己不识相了。
他深吸了口气:“小辞,我一直想跟你郑重地道个歉———为过去一年的不告而别。”
*
他们坐在沙滩上,晚风有点儿凉意,捎来腥咸的、独属于海的味道。和许游从不离身的梨子味熏香混合在一块,有点怪,却叫季辞久违地感到安心。
躺椅、摇椅、长凳应有尽有,就在不远处,然而他们选择席地而坐。砂砾硌在皮肤上,还残留着白日阳光的温度。身后的凉棚上裹着的灯串闪烁,和星星差不多。
男孩从城堡模型的泳池里拿出超小号的豹鲶模型,放在手心里,想着他家那个真的年年,能不能缩到这么小?
许游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下去:“接下来的话说来你可能觉得是借口,但是真的———我离开,有苦衷。”
“我可以不怪你。”季辞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什么蛰伏的秘密,“如果你告诉我原因。”
尽管这么说,他自己也明了不可能。若许游能够说出原因,也就没必要不告而别了。
果然,大人移开视线:“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保密,是为了保护你。”
“别拿我当小孩子。”
“知道,知道,今天都十八岁了嘛,我们辞辞已经是成熟的大人啦。”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几分揶揄。少年没吱声。
“高等生物因为有感情,所以有牵挂。无论是人类还是龙类,我们总希望所爱之人能少点儿烦恼,不是吗?”
所爱之人……吗……
季辞从来不怀疑许游爱自己。只是,与他渴求的,不是同一种罢了。
许游看不出少年的心思,以为他绕不过那个弯儿,继续摆事实讲道理。
“你看,比如你大哥对你小舅,比如……”他也看向季辞手中拨弄的小鱼模型,“比如你对年年。如果它能听懂,你愿意告诉它,它的家园已经被人类毁得差不多、同类也几近灭绝了吗?还是希望它快快乐乐的,每天享受你的陪伴、投喂,生活得简单又安全。”
许老板毕竟是大演讲家,他讲不过他的。
*
季辞还是没说话,许游知道这件事一时半会掰扯不清的,今天来给他过成人礼的收尾,没必要在不开心的话题上纠缠下去,况且少年已经有松动,「乘胜追击」不如见好就收。
“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玩得开心吗?”
场地、布置、费用,全是许游一手包办的。
季辞敷衍地点点头。
“晚上跟同学玩,喝酒没?”
“没。”
少年眼神清亮,的确没有醉意。
倒是晚风吹得许游有点儿熏熏然。
“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话说得他耳朵都要出茧子了,究竟有什么意义。
季辞把目光放在更遥远的、漆黑的大海上:“这是小时候来过的那片海吗?”
“对,没想到你还记得。”
“有什么记不住的。”
“那时候你还小嘛。我还记得,你十岁生日那次,我迟到了,你气得不得了。我带你去玩儿,还怕你感冒。”许游睨了眼他的手腕,“你还戴着。”
季辞顺势摸了摸手链。这都快成为他的习惯动作了。
许游左手托着腮,右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弯了眼睛:“要一直戴着。如果我不在,它就是你的守护神。”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什么守护神啊。
他才不要神明与信徒的关系,那是隶属于季淳与加西亚的专利。
他要打破差额,要和许游平起平坐,要他的眼里能时时看得见自己,要他只看着自己。
或许是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或许是晚风温柔得太令人沉醉,季辞看着他的双眼,忽然生出倾吐一切的冲动———
“能不能替我保管一样东西?”
许游也笑盈盈地望回来,眼底一片坦荡:“什么?”
他想说,我的心。
但许游纯粹得不合时宜的目光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他,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