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就怪在,段书锦的身份地位实在太高,名头太响,书坊在座的世家公子没几个没听过他的名字。当即他们便来了兴趣,你一言我一言地贬低起段书锦来。
在上京,段书锦的名声其实和他爹段成玉一样响,只不过他爹是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天降将才的好名声,是人人见了都要称一声忠义的宣平侯。
而他段书锦则是京中笑柄,人人见了都要摇头晃脑叹息:宣平侯的长子不堪大用。
段书锦明明生于世代武将之家,却身体病弱得三步一咳四步一喘,还偏偏要去学那些文臣舞文弄墨。
他若是才气满身,出口成章还好,偏偏他写的都是些狗屁不通的文章,可谓文不成武不就,丢尽了侯府的脸。
侯府并非只有段书锦一个嫡子,比他小三岁的段远青就习得一身好武艺,在领兵一事上颇有天资。两相对比下,段书锦自然被鄙夷得更惨。
起初世家公子还顾忌着宣平侯府的面子不敢正面议论人,在发现段书锦在侯府根本不受宠,无人为他撑腰时,众人彻底放开了胆子,从此段书锦再也没摆脱过京中笑柄的名称。
“段书锦他来竹里馆做什么,想通过读书装有才的人不成?”林良弼装模作样地开腔。
说段书锦昨日出入过竹里馆的人是他指派来的,他要把段书锦的名声搞得更臭,以谢当日在侯府受的侮辱。
段书锦的名声果然太臭,他一开口引导,就有数不清的人搭腔。
“这你们便高看他了,他那空空的脑袋哪能想到打肿脸装胖子这事,他分明就是来找存在感而已。”
“要我说,我若是段书锦这腹无点墨的草包,早就找一面墙撞死了。”
……
书坊内顿时哄笑作一团。
在二楼的程如墨和书坊仆从把下方的闹剧尽收眼底,仆从气氛地握紧拳,想冲下楼和那些人理论。
“没必要。”程如墨伸出手拦住他。
“公子,这是为何?”仆从不解地发问。
“很有趣不是吗?”程如墨笑着仰头喝了一口酒,视线在林良弼身上停留了一瞬,“待在上京最大的书坊,买着别人做好的策论,却要笑他人无才无德。这世道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程子墨顿感无趣地收回眼,摇摇晃晃走开,留下仆从一个人待在原地抓脑袋。
公子是什么意思来着?
没听懂。
第十章 纰漏
竹里馆里的大多数世家子弟都没有读万卷书的决心,他们只是来书坊里坐一会儿,装一下儒雅的翩翩公子,便立刻扬长而去。
随着他们的离开,段书锦痴心妄想想做才子的笑闻疯了似的传遍上京,不知又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嘲笑这位侯府长子。
听着仆从传回来的这些消息,林良弼心中一阵快意,连脸上和身上青紫的伤都不觉得痛了。
似乎在他眼中,毁坏段书锦名声,让他一辈子被困在上京笑柄这个名号之内,是比痛打段书锦一顿还要严酷的惩罚。
好像这样,身份尊贵的段书锦就和他这种不受宠、不得重视的高门庶子没什么两样,甚至段书锦比他还要不堪,毕竟连他这种高门庶子都能肆意凌。辱段书锦。
一直堆积在心的郁气散去,终于报了受辱之仇的林良弼慢条斯理理了理袖子,起身往竹里馆外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一个带着酒气、醉醺醺的人忽然出来拦住他。
林良弼猛地蹙眉,下意识想发火怒骂,却发现拦住他的人长发披散,衣襟大大敞开,手中握着白玉酒瓶,似乎是竹里馆并不常出现的大老板。
林良弼是将军府的庶孙,虽不如嫡系受宠,但身份地位仍比大多数人高出一大截。
而程如墨不过是从外乡来到上京的一个不起眼的人,虽然开了上京最大的书坊,钱多得钱庄子装不下,但注定无权无势,只配被人玩弄于鼓掌中。
照这样来说,林良弼是不应该惧程如墨的,此刻他却收敛了放肆的作态,端正行了一礼:“程老板。”
“林公子安。”程如墨强撑着醉意,睁着明显迷乱的眸子看着林良弼,哑声和人打招呼。
他明显神思不清醒了,打完招呼后竟想伸手去拽林良弼的衣袖,声音含糊地追问:“林公子今日不买策论回去吗?”
这个问话让林良弼身形刹那间僵硬了,他人像是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直愣愣瞪大了眼睛,脸稍稍涨红,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悄攥紧成拳。
程如墨是竹里馆的老板,没谁比他更清楚书坊买策论的规矩。
若问天下最见风使舵的人是谁,那必然是竹里馆的人无疑。
竹里馆的策论一不卖寒门子弟,二不卖高门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