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而有硬度的纸板笔直地卡在正中,程曼尔只顿了一瞬,立刻状若无事地翻过去。
“我昨晚什么都不记得了。”
紧接着,她身体又像被点穴一样,动弹不得。
孟昭延的手轻轻按在她后脑处,每根头发经过他手,都像带上了电流。
和昨晚在车上,一模一样。
也只有他,能猜出她昨晚根本没醉,在车上,装醉套他话,骗他……骗他动情。
如果动情的只有她一人,那太不公平。
程曼尔咬住唇,屏息,倏然抬头,“我——”
“都出去。”孟昭延冷声。
早在一旁虚汗淋淋的几人如蒙大赦,还顺带把一脸迷茫听不懂中文还等着顾客挑选结果的法国设计师带走。
八卦的心再蠢蠢欲动,谁也不敢窥探这位太子爷的私事。
红铜对开门啪嗒一声关上,如一道象征肃静的惊堂木响。
然遣散众人后,孟昭延又不继续刚刚的问题了,他翻回程曼尔刚翻过的那页,点在一条丝绒面的一字肩绿色礼裙上。
“这条怎么样?”
程曼尔转移了注意力,一瞥,眉头皱起,“我好不容易有机会穿次晚礼服,又要挑绿色吗?”
男人唇间匀出声轻笑,“以后机会多得是。”
但第一次作为他女伴亮相的场合,他希望她穿最衬她的颜色。
但不喜欢,自然也不强求。
他想翻过去,程曼尔的手却摁在页码处。
她一瞬不停地盯着那条绿裙。
模特穿自然是极好看的,一字肩呈自然下落的曲线,胸前有小荡领的设计,掐腰,裙摆迤地。
同时,这还是很少见的一种绿,像翡翠里的油青色,饱和感低,偏灰偏蓝,又有点像阴天的森林。
在她专心致志思虑这条裙子自己穿上身是什么效果时,他又故意拉回先前话题。
“又忘记了?是不是又要和我说,你说的做的,都不是你本意?”
程曼尔头垂得低低的,秾丽的颜色在视野里消散成一片薄薄的绿雾。
她非要把主动权抓回手里,故意问起:“孟先生,你不也说过,你不需要女伴吗?”
她当年是问过的,问过山下那么多宴会,他不带女伴出席吗?
孟昭延的回答是不需要。
然而,她隔日便听见活泼开朗的小女佣,在中庭打理花草时兴奋的一句:“听说昨天大少爷和一位小姐一块进场了,还跳舞了,华侨来的,在伦敦读书呢。”
“我确实不需要。”他还是当年那个答案。
她略微抬了抬头,余光瞥到他那条一丝不苟的领带。
“那现在为什么又需要了?”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要回答,就不能只回答当年才十八岁的程曼尔,在那个纸醉金迷的社交场上会如何无所遁形,也不能只回答他到底权衡了什么才决定哪怕她误会,也要把她藏起。
孟昭延的手又落在她颈侧,低语:“尔尔,你连装醉都装得这么不像,那会你才十八岁,要怎么在那些人面前装?”
他终于叫回她尔尔了。
程曼尔咬住下唇内侧,不坐无谓遮掩,理直气壮地说:“我现在也不会装。”
“可即便你是装的,”他声线暗蕴大雪堆满枯枝头时,风一吹簌簌掉落的沙哑感,“我也知道。”
程曼尔跟随视线抬头,终于看清了他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与领口上方滚动的喉结,近在咫尺,像一颗落在嘴边的熟果。
烛台吊灯在上方还是静止不动,同样明澄的光线,这次,她明确感受到,自己处在他的阴影下。
只有足够近的距离,才让光也黯淡。
她长睫微颤,目光自他唇移至眼睛,又从眼睛落回唇。
“知道什么?知道我勾引人的手段还是一点进步没有?”
她承认装醉了,装得那么拙劣。
“知道什么?”他重复的口吻不轻不重,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抚在颈侧的手,力道渐渐加重。
他顿了一息,眸光沉沉,撞入她盈满碎光的眼睛里。
“知道,尔尔也有想要的……”
声停。
距离太近,分不清是谁先动的。
在宁大再见那日,孟昭延说,他想要她。
但不止。
而她,当然也有想要的
——不止。
可奈何她痴心妄想之余又太过不知好歹,接受做被圈养起来的雀,又想至少还有什么东西,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
她被吻到头仰在沙发靠背折角的过程中,区别于沉沦自我意识的另一半,不断在问,你还有什么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
还有一句也在不停重复——
你愿意做个见不得光的情妇。
能做多久,那份合同签了多久?
不过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