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尽量贴着墙壁的阴影中行走,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书籍当然是从主教堂两侧的书架上顺手拿的,这是为了形成具有代表性的记忆表象,苏娜要用“抱着书籍”这个特殊记忆点,替换掉旁观者对她本人样貌的潜意识记录。
简而言之,她要确保主教堂中的人们在回忆事发时,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印象不是苏娜的样貌和体态特征,而是“那个修女似乎抱着几本书”。
这既有利于躲避教堂的调查,又避免了在日后的生活中被突然指认的风险。
但是,在路过几位正在闲聊的教堂执事时,任凭苏娜的心理素质再强大,都无法压住她疯狂攀升的心率。
教堂执事有权利过问修女的去向,而苏娜对圣城主教堂的内部情况知之甚少。
一旦某位执事心血来潮地随便询问几个问题,她完全没有把握能顺利蒙混过关。
忐忑自然难免,好在苏娜拥有丰富的表情管理与演绎经验。
她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理石地面,步伐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连面容上都极为传神地描摹了沉静而略显麻木的神态——这个表情复刻自每天为她收拾壁炉的修女。
聊天聊得正兴起地教堂执事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个路过的修女,唯独一个面向苏娜的执事看了她两眼,很快又与同伴一起小声聊起了关于某位枢机卿的流言。
走出很远之后,苏娜才微微松了口气。
距离她的目标已经很近了,不过几步之外,就是圣城主教堂侧方的拱形理石门。
与人流密集、守卫森严的正门不同,侧门似乎专供教堂内部人员出入,所以门边也只是象征性地留了两个年轻的守卫,只是聊胜于无。
若是能踏出那道门,苏娜就将彻底脱离“圣女”这个被掌控的身份。
逃出教廷,逃出密闭的阁楼,逃出那个关押了她数日的卧室,逃出所有未知的阴谋与旋涡,真正地摆脱束缚她的全部枷锁。
门外铺满了灿烂的阳光。
不知是否与宗教传说有关,据说圣安息日总是晴空万里……
苏娜用漫无边际的联想调节自己的心态,免得她紧绷的神经导致她的表情显现出异样,引来不必要的怀疑与注意。
近了。
苏娜模仿着普通修女的表情,除了抱着书籍的手指微微用力以外,完全看不出破绽,只是个行色略显匆忙的修女罢了。
她从守卫面前走过,踩上门外的理石台阶。
虽然天气算不上温暖,但理石被太阳照射的温度与石面略显粗粝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袜子传来,苏娜恍惚间意识到,这似乎就是自由的感觉。
逃出来了!
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的时候,苏娜心中不由自主地欢呼了一声。
但是很快,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仿佛兜头泼下一盆冷水。
“修女不得擅自离开教堂,你要去哪里?”
是站在门边的守卫。
两人一起盯着苏娜的背影,她甚至能感受到那种近乎实质的视线。
心脏在停跳一拍后,疯狂地撞击起胸腔,于是血液毫无章法地冲击躯干与肢体的每个角落,以至让苏娜感到头皮发麻。
她只给了自己半秒钟的时间惊慌。
这是至关重要的最后一步,只要不露出破绽,她就能顺利逃出圣城教堂,不必被架在危险又空乏的高架子上!
苏娜眨了眨眼,将表情维持在不会引人怀疑的状态,然后才慢慢转过身。
她的视线没有抬起,只是面对着守卫,声音平静地说:
“有位阁下吩咐我,将书送到外面。”
透露的信息越模棱两可,留给她的可操作空间也就越多。
两个守卫狐疑地对视一眼,另一个守卫开口问道:
“哪位阁下?”
苏娜抬起头,指了指教堂中人最多的某个方向:
“那边的……”
她抬起眼,想在自己随便指的方向里找个可以推诿的目标,总归守卫不会去打扰那些大人物,充其量算作例行询问而已。
但是下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凝住了。
方才还在奔涌的血液仿佛结冰了一般,分明站在初春的阳光里,苏娜却不由自主地感到遍体生寒。
就在她手指的方向,枢机卿安德烈正站在理石雕花栏杆旁边,微笑望着她。
他甚至对着站在门外的苏娜微笑着点了点头。
苏娜迅速压低视线,掩盖住自己某个瞬间破裂的神情。
——安德烈先生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可是他并未阻止?
——在他看似矛盾的行为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目的?
那种面对暗流汹涌的危险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不管了,先逃出去再说。
苏娜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迅速调整好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