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娜点头:“如果你愿意告知的话,我十分乐意。”
“我当然愿意告诉你!蘑菇和蘑菇之间是没有秘密的,我们是同类。”
安莉神神秘秘地凑近,对苏娜说:
“从我来到这里起,所有人都告诉我,是我的父亲将我送进来的。
“之前,在我还生长在自己的房间里的时候,我的父亲想要让我嫁人。但是我非常严肃地告诉他:没有任何男人会娶一株蘑菇,除非那个男人也是蘑菇,只有蘑菇才能与蘑菇结婚。
“然后我的父亲就莫名其妙地生气了,他说我是邪恶女巫,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灾难。所以他要把我交给教堂,让主神来裁断我的罪恶。
“没关系,蘑菇在哪里都可以生长,蘑菇也不怕被烧死,蘑菇会长出数不清的小蘑菇来……不过,我非常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骗局。
“这个骗局就是……
“我的父亲经常对我说:他非常爱我,他会永远爱我直到生命终结,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说到这里,安莉停了停,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语该怎么讲述。
苏娜耐心地保持沉默,等待着后文。
她看着安莉隐藏在昏暗光线中的侧脸,觉得心里时不时地传来阵阵沉闷的钝痛。
突然,安莉抬起脑袋看向苏娜,嘿嘿地笑了起来:
“可我是一株蘑菇呀。蘑菇生来就是蘑菇,蘑菇怎么会有父亲呢?”
第75章 平静
◎故事你真的在听吗◎
苏娜足足沉默了数秒钟, 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何种反应。
向漂亮的同类讲述完了作为蘑菇的秘密,安莉又垂下脑袋蜷缩起来,仿佛方才的讲述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分享, 而她自己并不关心听众的回应,也不去思考其中的意义。
坐在苏娜身边的年轻女人笑了一声:“不必为安莉难过,小姐, 她现在是一株快乐的蘑菇。”
苏娜没有出声回答,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她永远无法认同安莉父亲的做法。
但是在这样的时代, 连表征明确的生理性疾病体系都一塌糊涂,又怎么能指望这些心理疾病得到足够的关注呢?
更为讽刺的是, 假如安莉的父亲真的很爱她、带她求医治病的话,那么等待着安莉的,或许将会是这个时代最盛行且粗暴的脑白质切除术。
这样的认知让苏娜觉得呼吸不畅,尤其在这样充斥着腐朽潮湿气息的暗室里, 深呼吸都带着令人不适的沉滞感。
“女巫收容所,或许是整个丹弗镇上最适合安莉的地方。”年轻女人轻笑着说:“毕竟她只是坚持自称蘑菇或鹦鹉,相比于这间屋子里的其它女巫来说,简直温和无害得像只小羊羔。”
苏娜听懂了女人的暗示:“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曾被指控为女巫?”
“严格来说, 并不是这个房间里的人。”女人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凭空画了个范围:“这座女巫收容所拥有三十多个房间, 每个房间里都关押着十几个女人……女巫的数量实在太多,以至于丹弗镇教堂从早到晚都在开审判会。”
“比如, 玛索尔太太,一位法力高强的火焰女巫, ”女人的手指点了点那个与苏娜搭话的老人, “她曾在与邻居争吵后心情愤懑, 站在阁楼顶上施法,一伸手指就点燃了邻居的柴草堆。”
老玛索尔虽然上了年纪,但她的耳朵仍然很好用。她无奈地摇头:“你又开始拿我们打趣了,代琳。”
“这是女巫的必修课。”
年轻女人代琳信誓旦旦地回答老玛索尔。
很快,她的手指换了个目标:“喏,那位叫贝丽卡的女士更加声名远扬,她是个贩卖棺材的人,所以能无所顾忌地让小孩子生病!她走过的地方都会出现生病的孩子,那些养育着孩子的家庭发起了强烈的联合抗议,教堂只好把她关进女巫收容所。”
贝丽卡远远地骂了一句:
“如果我真的有那样的能力,后院里的空棺材早就卖得一个不剩了!”
“顺带一提,这位名叫贝丽卡的女巫实在太强大了,即使把她关进收容所,丹弗镇的孩子还是在源源不断地生病。我猜,那些焦急的父母们一定会试图发起第二次抗议。”
代琳耸了耸肩,似乎对于近在咫尺的死亡与污蔑毫不在意。
“好吧,马上就来介绍我自己,这是礼貌问题。”代琳笑着指了指自己:“我是个蹩脚的兽医,但我是位非常狠毒的女巫,我能让那些原本健康的牛和小羊突然死去。只需要这样,‘咻’地一指,那些小动物就像木桩子一样倒在地上,很快就死掉了。”
苏娜垂下眼睛,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