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速度已经远超均值,仿佛要撞碎肋骨般急速鼓动;呼吸急促,那是机体耗氧量在迅速提升;血液正在飞速泵射至每一根毛细血管中,她的每一根手指都在微微发胀,此刻的血压应该已经突破了安全值。
这种表征并不罕见,苏娜非常清楚这件事:每当她进行过剧烈运动后,或者精神高度紧张时,机体都会应激性地产生这样的变化。
这一次,它的诱因是噩梦。
而噩梦的诱因是:
焦虑,恐慌,与记忆情境联想。
苏娜记不清楚噩梦的具体内容了,尽管那个梦让她在睡眠中出现了应激反应,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只能记得刺耳的狞笑声、温热的鲜血与无路可逃的绝望。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切实感受了一下温暖柔软的毛毯,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并试图转移注意力——这样的症状并非由病理性因素诱发,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它自然平复。
没有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透进来,所以,现在大概仍是深夜。
卧室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苏娜在枕头上转过脑袋,看见壁炉里的煤炭已经快要烧完了。
对哦,睡前忘记添加煤炭和木柴了——那时候她的大脑都快停摆了,躺到床上时甚至连毛毯都是冰凉的,哪里还有心思记得壁炉的事情呢?
苏娜撑着床铺慢慢地坐起来,毛毯从她的身上滑落下去。
此刻苏娜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薄汗,骤然接触到毛毯外的空气,有些冷。
她将宽大厚实的毛毯裹在身上,按着手腕上的脉搏检查了目前的身体状况,确定心跳等体征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后,才小心地下了床。
冰凉的鞋子刺激得她不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用铁制成的煤炭夹也是冰凉的,苏娜往壁炉里加了两块木柴,又捡了几块煤炭放进去,最后用铁夹子取来了一小把干草,那是用来引火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后,苏娜将矮脚凳拖过来,裹着毛毯蜷缩着坐在壁炉边,思维完全放空,目光有些凝滞地注视着壁炉里的炭火:
原本,壁炉中只剩暗淡的橙色火炭,在接触到干草后迅速地引燃了干枯的草叶,明亮的火苗立刻蓬勃地燃烧起来,不过一眨眼就点燃了那把松散的干草;
干草燃烧得很快,明亮的火光熄灭下去,变成了带着橘色火星的黑色碳灰。但木柴已经被引燃了,火苗渐渐爬到了半根木柴上,连同一旁的煤炭也燃起了橘色的火光,于是,壁炉中终于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
火焰跳动,映得苏娜的面容有些影绰不定。
她安静地坐在壁炉边,将下颌慢慢压到了自己的胳臂上,黑色的长发从毛毯里滑出来几缕,慢慢地垂落在她的颊侧。
明亮的火光将她的影子在墙上拖得很长。
这里温暖极了,能让她从焦虑与不安中解脱出来。
苏娜觉得,自己暂时还不想离开。
直到脸颊被火焰烤得发烫,苏娜才扭过脑袋,将脸转向了另一边——她一眼就看到,在门边的简易衣架上,正挂着她那件雪白的兔毛斗篷,还有那条由纱弥神甫亲手为她围上的羊毛围巾。
苏娜扯了扯身上的毛毯,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往常的每一个夜里,在准备入睡之前,她都会把那件斗篷压在毛毯外面。但今晚,她将它远远地挂在了门口。
她总觉得斗篷上沾染了血腥味。
糟糕透了,苏娜想。
自己居然对一件斗篷产生心理障碍了。
恐怕日后连出门是否要披上兔毛斗篷这种小事,自己都得做一番心理建设……不,也可能是没有遭遇极端情况,假如自己马上就要冻死在雪地里,这点心理障碍就可以很轻松地克服掉。
等到天亮以后,她会用细毛刷子和毛巾重新清理一遍这件斗篷,至于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苏娜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了羊毛围巾。
神甫女士为她戴上围巾的时候,不可能没有察觉她脖子上的伤口。
当时的寒冷麻痹了伤口的疼痛,惊惧又让她无从顾及,所以苏娜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就那么带着血淋淋的伤口游荡过小半个村庄。所幸当时天色已晚,没有遇到闲逛的村民,否则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传言。
但,那几道显然是由利器带来的割裂伤——纱弥神甫一定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神甫女士看见了,却没有过问,反而拿来了围巾提醒自己记得遮掩;而围巾是提前准备好的;还有,纱弥神甫在看到自己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大概?
……最后这部分,苏娜只能尽可能地回想自己当时记忆里的画面,毕竟在那个时候,她的脑子并没有比一团泥浆好用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