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暗吸口气,抬起头与他对视,眼眸明亮,却坚定摇头,
只要她不愿意,就可以无视一切理由。
但做人留一线,她在此孤身一人,需尽量不与人结仇为恶。
“东家如此看中,小人实在惶恐,只是上次来此便已掉了半条命去,实在不敢以性命做赌。但小人自来到无涯书楼便一直受东家及楼中照料,我虽不能远行,但愿以所知快速算数之法送予东家,聊表知遇之恩,但元京之行,请东家见谅,确是不能与您同行。”
安流光蓦然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只看着她的目光意味不明。
说到底还是时日尚短,二人除了雇佣关系,没有其他情分牵连,但如此毫不犹豫的拒绝,可见其对元京的抗拒实非寻常。
就算出发在即,以他的能力财力换一个合用之人并非做不到,只是眼前就有一个最合适的,为何要舍近求远?
再一个,便是趣味作祟,当今天下虽是太平,但阳光之下尚有阴影覆存,是何原因要让她一个女子不远千里,冒着风险孤身一人改头换面在此谋生,
她在怕什么,又在顾忌什么,此时此刻,这未知的答案,竟是比元京那十万两的漏帐还要让他感兴趣,
既然礼不行,那就只能兵了。
安若等了等没听到他回话,便微颔首转身离开。
“持假户籍者罪同奸细,按律,轻则入狱,重则,当斩,株连。”
折扇打开的唰声骤响,安流光悠然看着忽然停住的背影,语中含笑:“右账房,不,应该是叫你右姑娘,你的户籍很真,但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你出才能,我付银资,仅此而已。我不是坐堂高衙,对你的户籍来历无权过问,为何女扮男装自然也全凭你自己心意。只是若如无根浮萍,必然担不起任何风吹雨打,而凡在我无涯书楼做事者,自然受书楼庇护。”
“是一人独自承担四处飘零,还是有根着落安定生活,想以右姑娘敢一人不远千里,来此地改头换面谋生的聪颖谨慎,心中自有思量。”
“马车后日辰时启程,盼见,右账房大展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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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时,风清气爽,万里无云,绿树成荫,但出了仙阆,路途所见明显少了空灵意境。
安若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却无动于衷。再次受制于人的处境令她极度的反感抗拒,再美的景色也都失了色彩。
不是不曾心怀侥幸,想他不会真的多事告发,但人心最是难测,若只因他言语敲打便自乱阵脚私下逃离,才更是此地无银授人以柄。
且寝食难安的日子她不想再过,更不想被通缉,或是躲躲藏藏,或是再冒被拐的风险换城生活,
与其耗费心思重新再来,不如顺水行舟,这份工事她已经适应,无涯书楼也不是籍籍无名的小店,如他所说,一人东躲西藏无依无靠,不如背靠大树谋安稳,既已没有秘密,她也可安心留下,起码不必提心吊胆着或有一日被发现的忧患。
安若也细想过,他为何突然要自己一同前去元京,会不会与那人有关,但这念头刚一闪现便被挥去,她与他本就是萍水相逢,即便寥有牵连,这点心思也不足以让他大费周章,左右无涯书楼只为让她入京,
她又不是绝世美女,也没有任何可让人利用的价值,从与那人相遇到分开,她在他面前的形象都是狼狈的,以他的容貌地位,便是当时动了心思,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而后来她那般狼狈模样,连她自己都觉得丑陋,有权有势的男人,最不缺美人来妆点成功路上的点缀,怎还会记得一个毒.瘾发作丑陋不堪的女人。
去掉不可能的,便只有安流光所说,为她最合他此行所用,是她庸人自扰了。
安流光没有刻意与她攀谈,虽接触不多,但这女子聪慧果敢的性子却看的分明,她既然同意,必是已权衡了利弊,不论他会不会揭发,当日隐隐威胁的话确是说了,此时便是道歉,也不过更让她不喜。
待那双刻意描绘粗糙的眉宇间舒展平静,他才不自知的暗松了口气,将桌几上备着的茶点轻推过去,挑眉笑道:“如何,我这马车可能让右账房满意?”
安若正在心中将走过的路线加深详记,以后如何谁也无法保证,但知道多些,总能多条路走。
忽听他说话才止住心神,转眸看了眼,稳稳从容的夹了块酥果用下,又将杯中茶水饮尽,才开口说道:“东家身份尊贵,一用物品自是精品。仙阆城里的住处乃是一月五百文租的,此去元京不知归程,但房资却是日日算着,小人不比东家家大业大,待回来后,还要请东家报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