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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戒断时,安若再不曾体会过度日如年的滋味,她曾以为来到这里后,最能体现她变化的,便是练就了一手好字,可此刻落笔略有滞涩的字迹,却明白泄露了她内心不宁。
安若闭了闭眸深吸口气,干脆放下笔,站起身却停在桌旁未动,明亮的烛光将她脸上挣扎映得分明,安静的书房内,缓缓一声长叹,脚步声响,却是走向内侧。
在书架后方有一张近两米长的檀木案几,几上三个锦盒静静摆在其上,这些东西自取出来安放在此,便未再动过,古朴贵重的盒面上,已落了层极淡的灰,
安若静望了会,缓步上前,指帕拂尘,一一打开,目光最后落定在精巧华贵的火铳上时,似开启了某种开关,与那人自遇见之后的一幕幕汹涌的倾泻而出,至最后,停留在临走前,那张殷殷嘱托的俊美面孔上,
想到闲暇时,他会带她逛遍京都及附近各地美景,有时看她乐而忘返,即便再耽搁或会影响早朝,却不曾催她,定要她尽兴,甚在她睡后抱她在怀夤夜回宫,后几乎片刻未歇换了朝服便去上朝,
想到他为叫她回应,会故意惹她,得她一记怒目,或没好气的怒语,或佯做求欢被拒,便会伏低做小柔声低哄,得她展颜,亦愉悦而笑...
月上中天,夜深人静,安若忽地无声笑了下,一起时尚不觉如何,却没想到分开了,那人的身影却时常浮现,
她会下意识偏头看向身边,用膳时下意识等他布膳,夜寒时下意识想念那个温暖怀抱,如此,如此...
自信寄出之后,安若便在想,若他无事便罢,可若他果真出了事,她要如何做,是执着守着遥祝安好,而后惦念一生。或是遵循心意,哪怕明知她就算回去也并不能做些什么,但亲眼看见他安好与否,便余生无憾,
等待的日子里,她不停自问,也隐隐已有倾向,
当回信终于到时,安若蓦地睁眸,一一将盖子合上,转而步至窗前,自信鸽腿上解下信件,就着灯光与明月,展开信,逐字阅之,
当那一行写着“天子伤势恶化,时有昏迷,已暂不临朝”的字眼闯入眼帘时,心中蓦地一窒,整个人都摇晃了下,头中一片空白,
破伤风三个大字强势闯入脑海,犹如彻骨的寒冰兜头泼下,呼吸骤停,心痛难当。她却咬紧舌尖强拉心神,头中嗡鸣着,轻颤着捏着信的指尖冰冷彻骨,
在没有疫苗的古代,得了破伤风,唯有等死一途!
而仙阆距元京千里远,便她策马疾驰最快也得七八日,且若果真如她猜测是破伤风,便她能到他面前,却也什么都做不了,可若叫她明知他有性命之危而什么也不做,她待不了,等不了,也做不到!
若彼此安好也还罢了,可在正情深时知他或危在旦夕,试问谁还能保持冷静。
生死攸关面前,一切挣扎顾虑都已不值一提,既已下定决心,哪怕此行只是徒劳,安若亦再未有半分迟疑,身体仿佛涌入无限气力,她大步转身绕过书架,将那几物一应打包背在身后,随即竟跑出房门直奔白马所在。
守夜的李镖头见状忙跟上去,见她一脸冰寒毅然,但周身却透露着仿佛即将破碎的悲伤,陡然大惊:“东家,您这是要作何?”
安若已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她的心跳急如擂鼓,快得她心口阵阵抽痛,亦紧得快要无法呼吸,仿佛必须快速奔跑方能得以喘息,
此时此刻她已顾不得报社,仅是对李镖头说了句稳妥斟酌,便叫上其他三个镖师迅速驰隐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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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渊料到她会来,却是想以她的谨慎,应会边打探消息边迂回前来,却如何没想到她竟会连夜疾驰,
他看着信上所写,道她收信后备受打击摇摇欲坠心碎难忍,说她以宝剑勒开城门,不敢稍歇,继续疾驰,说她不停赶路水米不进...
原来若儿,亦竟对他用情至斯。
宗渊不知她以为他命不久矣,只为她的不顾一切而心头大震,胸中翻涌,喉中涩然,眼眶发热,手指紧紧攥着掌心,指骨错响,手心黏腻,都不及他心中惊痛!
他那般爱她宠她,不舍得令她委屈分毫,吃丁点苦楚,却没想到头来,最叫她吃苦的,竟是他自己。
而这赶路之苦,她已吃了近两天一夜!
宗渊压下心痛,颤着息,连下数道急令:“传信沿途消息,不论用何种方法都要让夫人改乘马车赶路,沿路安全分毫不容出错,但夫人临时下榻之地,膳水皆加以养身滋补补,但有拦路造次者,无需审问,一概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