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渊已多年不曾如此动怒,他的若儿岂是这些庸脂俗粉也配相提并论的,便是她不在眼前,便是他思念如狂,也从未想过找个替身聊以慰藉,
这些人敢窥她,敢仿她,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越想,满身怒意便愈高涨,气息便愈冷冽,直至踏入点星小院,迎面而来的空寂霎如一盆冷水将怒与冷沉沉压入心底,
天子欲知之事,不出半日便已查清来龙去脉。
“...是周内辅家嫡孙女,乃是年前十月时夫人到承元殿寻圣上,正逢那日周内辅与几位大人入宫与圣上请命,离开时,周内辅曾回头看了眼,便就是那时,看到了夫人。周大人已经交代,乃无意与其夫人提及,并不知竟被家中女私下学了去,更也不曾窥伺天子行踪,亦不知其孙女是如何得知圣上会出现在此。”
吴恩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陆铎,继续禀道:“奴才已严审周家女,其交代,乃宫宴时曾幸见天颜,后无意见圣上曾出入此院,便报以侥幸日日来此欲见圣驾,”
陆铎当即伏地叩首,请罪道:“微臣失职,竟叫圣上行踪被他人窥探而不知,臣恳请圣上重罚!”
一个攀龙附凤的女子目光,自不会被护卫天子安危的密卫防范在列,但帝王威严不容分毫差错,失职,便当要罚。
“领训鞭五十,官将一级,除御前侍奉。”
此罚不可谓不重,但陆铎全无怨言,甚而他还心中感念,圣上交办他夫人之事,他次次铩羽无功,而此次竟又再次被一女子坏事,数罪并罚,圣上已是宽宥。
“微臣领罚,谢圣上!”
至于周内辅,不论他话中是真是假,有意或是无意,他敢看,敢说,敢做,就要有敢承担后果的勇气。
宗渊睁开眼,眸光凛冽,缓缓道:“身为国朝重臣,议国家大事,不知自律省身,长舌狡言,如何能守得住君国重任,斥,其枉顾君恩,私窥天子,修身不正,治家不严,但念其年事已高,准其提前致仕,命其清肃家中,拔除恶瘤,静思己过。”
虽将罪魁尽数处置,但宗渊心头的沉重并未减轻,他坐在常坐的圈椅上,无意识偏头右看,那从来都静静待在身侧安然怡乐的女子,在他目光凝视的瞬间忽然消散,
他蓦地胸中重坠,指骨收紧,但想到先前她因他而心神不宁,神色动摇,满身沉怒之气终得消减,
当那飞禽扑朔声传来,将那惊人惊叹的报纸展开来时,惊色与郑重并现,随即是无比畅怀的与有荣焉,
看到那对朝廷对天子,强国爱民之定语,胸中的骄傲自豪几乎要溢出来,
而那字字珠玑之下对他的肯定,更令宗渊胸中激荡,血液战栗,他忽地仰首闭眸,喉结滚动,
他的若儿,有如此大才,
中宫,也该迎来主人归了。
*
在朝臣请命天子应尽快立后传嗣的浪潮越高时,天子曾在猎场受伤至今未愈的消息,在时隔一月之后,终于传到负责打探消息的镖师耳中。
而此时的仙阆,乃至附近城镇的百姓,每日最关注的,便是有间报社今日又出了何报,报上又写了何人何事,仙阆或他地可又出了何事,
有间日报在这一月中,已彻底成为当地百姓不可或缺之存在,便有无数人跟风模仿,其内容枯燥刻板,空乏无味,如东施效颦,远不如矣。
而那一场因鸡蛋之说引发的盛况,两种学说登报之后,投票者近乎全城参与,便不识字的妇人老翁,亦各自分辨几句,只到最后,仍无人能自圆其说,遂那一版争论报,便张贴在报社店内,只待哪一日有能人可以揭报回答,名扬天下。
而这一月时间,安若不仅将前期投入赚回,随着报社日益出名,深受百姓喜爱认可,每日购报量均有数万数,自是赚得盆满钵满,
她手下拓印及查探消息的工人都已各增,便连制版之事,她也在慢慢脱手交予旁人,只作最后过审便可,说一句她现在坐着不动亦日进斗金都毫不夸张。
是以她悠然度日时,忽闻消息道他月前受伤至今未好,甚而还因被臣子催谏立后延嗣,而怒贬老臣,满朝臣子与之为对,甚而连元京百姓在谈论中提及天子无后都带着某种不安时,无异于一道炸雷响在耳畔,
头中轰鸣,心脏骤紧,她下意识四处询望想找到那隐在暗处的人手,问一问他到底有无事,可满目热闹繁华,她根本不知那人藏身何处,
这一刻她仿如失智了般,忘了以他的周全,只需她扬声一唤,暗中之人便会主动现身,她站在人间繁华中,心却仿佛置身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