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恩与丹青的话无疑令安若心沉更重,她并不怀疑二人或是奉他的命来劝,是以他的修养气度,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从没想过要留在皇宫,自也没想要花费心思笼络谁,是以除他之外,丹青虽是与她相伴时间最久之人,她们之间却客气疏离,并不亲近,
遂她这番自荐,安若只觉突兀,惊诧。而她眼中的真诚坚定,又与从前奉命效忠时的恭谨截然不同。
人非草木,数月来的相处自有情谊在的,但她自己尚且前途未定,岂又能让别人跟着飘摇,且她此一去便与这里天各一方,再无关系,丹青身为天子手下,于公于私都不适合留在身边。
安若扶起她,将心中所想直言相告,见她面色一怔,旋即似想到什么,眸光顿时黯下,安若心中一酸,无论是她还是她,是去是留,在这个时代,从来都身不由己。
安若心中暗叹未再多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看着她认真道:“我去处无定,实不便叫丹青你弃安稳就我于旅途之中,而这数月来也要多谢你事事顾我,”
说着她忽有一念,便问她:“你可愿协理育幼院之事?”
安若倒非胡乱安排,育幼院从无到有的过程丹青都有参与,甚而有些事情还多是她去通传或落实,可以说,她是除她之外最为熟悉之人,
而许是因在深宫行走,她性子沉稳,做事严谨,周全细致,能秉得了威,亦能承得住轻,若放在后世,以丹青的心性能力,必能做出一番成就,甚而如她这般有能力却囿于宫廷者不在少数。
只在宫中做些伺候人的差事,对其之能力而言,委实有些屈才,只是人各有志,宫中高俸且应对得当便无甚差事又体面,而育幼院俸禄一般且事物繁多,如此明显的对比,安若亦不能确定她会否愿意。
丹青不知她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只听到后猛地抬起头,心中狂跳,眼眸发亮,育幼院虽是夫人创办,可却已隶属朝廷,乃官办,在其内做事者皆领的是朝廷俸禄,
夫人言是协理,便如掌事,原在夫人眼中,她有能与一众官争长短之才吗?她又能担此重任吗?
丹青仰头朝望着自己,眸光真诚淡淡,又好似怜悯世人的女子,忽然挺直背脊,用力点头:“奴婢愿意!”
世人常道,士为知己者死,丹青虽乃一介奴婢,却亦愿为如此看重自己的夫人报效全力!
安若松了口气,缓缓笑开:“如此甚好,”
丹青看着眼前含笑望着她的女子,只觉心中发软,夫人很好,智勇皆佳,却是心肠柔软,幸得由圣上保护,否则这般柔软心肠,恐要遭人算计。
只此刻冷静下来,夫人不曾见过天子冷酷,不知天子唯我独尊的霸道,且不论早被暗中迁出皇宫的宫妃,付诸如此真心专宠,怎可能就此罢手?
以夫人聪慧想来定也有预料,但普天之下尽是天子耳目,纵夫人再是聪智强于旁人,又如何斗得过天去?
天子之意无敢揣摩,但总归夫人早晚要回宫,若天子无意命她跟随,那她便在宫中静候便是。在夫人回归之前,她必会替夫人协理好育幼院!
丹青垂下眸,福身道:“夫人言重了,服侍夫人本就是奴婢本分,反是奴婢这数月来受夫人礼待关怀,奴婢无旁的心愿,惟愿夫人安康,喜乐。”
话音刚落,独属于天子御靴的脚步声便自身后传来。
“既是对你忠心,且服侍无行差踏错,若儿用习惯便留在身边,有人用心照顾于你,朕也能放心。”
安若闻声心中一紧,刚转过身,人已行至近前,
“我习惯独来独往,身边有人反倒不自在。丹青熟知育幼院的章程,且各有涉及,做事严谨,为人忠正,若圣上同意,我欲推举她到育幼院协理做事。如此人才,望圣上莫要埋没了去。”
丹青在听到脚步声的第一时间便躬身快步退到一旁,能服侍在盛宠加身的夫人身边,满宫上下谁不眼红,奴婢服侍主子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却没想到夫人竟会在圣上面前如此抬举自己,她心中感动,默默俯身拜下谢恩。
“若儿既然开口,朕自当放在心上,”
他没再执意要往她身边派人,安若亦心中微松。
宗渊说着话,眼眸始终望着对面女子,与数月前她的心思想法尚浮于面不同,现在的她已然心事鲜形于色,成长迅速,内敛淡静,却不叫人觉得心机深沉,
一双眼,不受俗世浸染,仍然干净明亮,却又幽幽神秘,而独属于她身上所流转,不屈于世俗的坚定气度,一切一切造就了面前拥有可迷惑世人之姿,却遗世独立,仿佛谁人都不可掌控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