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刻起,他是离弦之箭,不可回头。
秦沧深吸一口气,翻身下床,走到院子里。
刚推开门,小黑就大叫着远远朝他扑了过来。
院子里浇花的李伯看见他,瞪圆了双眼,手中的水壶都惊得掉了在了地上。
“小侯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弄的一身伤?不对,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先不说这些,我先去给您找个医师!”
“不用。”秦沧摆摆手:“李伯,你把大家都找来前厅,我有话跟大家说。”
李伯应了几声转身走,秦沧找了一把扫帚,把碎片扫到墙角,小黑在旁边摇着尾巴,亲昵地去舔他的手掌心,发出呜呜地声音。
秦沧挠了挠它的下巴,笑起来:“我没事。”
不一会儿,人都陆陆续续来了,整个侯府,其实也没什么人。
在院子里负责洒扫的瘸腿的王叔,被儿媳赶出家门,现在负责厨房的张大娘,从青楼逃出来的聋哑姑娘翠翠。
有的是被李伯救济的,有的是秦沧顺手捡回来的。
秦沧平时虽与他们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句话,逢年过节却总要多给一些银两。这些人也尽心尽力地替他守着侯府。
让他凌晨时分从祭坛回来的时候,不至于连个像样的休息处都没有。
他清了清嗓子:“今年过年,大家早些回家去吧。要是回不了家的,去客栈酒楼住上几天,都吃好的喝好的,盘缠我都给大家准备好。过完年......也不必再回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李伯迟疑地出声道:“小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张大娘小心翼翼道:“小侯爷,是不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惹您不开心了?”
秦沧安慰地笑了一 下,摇头:“没有。这些年承蒙大家照顾侯府,只是今后我几乎不会回来了,你们也谋个好出路去吧。”
翠翠不能说话,急忙打手语道:“便不常回来,总得有一个家呀。”
秦沧笑了笑,煞风景的话没说出口。
不会有,也没必要有。
众人从他温和的笑容中看出不容拒绝的意味,纷纷红了眼眶。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李伯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站出来对众人道:“小侯爷有自己的难处,他也是为了你们好。这些年侯爷没亏待过大家,你们走了,心里别怨恨他。”
翠翠不知所措地抹着眼泪,李伯叹了一口气:“大家跟我来吧,我把盘缠给你们。”
李伯还记得,这些人来到侯府的第一年,头一次被秦沧含上了桌,吃了一顿年夜饭。
这些平头百姓第一次和当朝侯爷一桌吃饭,尽管秦沧也就是一个小孩,大家还是免不了局促紧张。
那时秦沧十一二岁,常年关在祭坛里,身量没张开,看起来苍白又瘦弱。他睁着大眼睛,带着几分失落,问众人为什么不动筷子。
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心里尊敬他是侯爷,却也多了几分亲近与怜惜。
那顿年夜饭的第二天,秦沧便找到李伯,手里拿了一张纸,清清楚楚写了要给谁什么东西。
年幼的秦沧说,哪天不得已要赶他们走的时候,就照着这张纸上办。
李伯当时十分惊讶,以为不过是秦沧一时兴起,没想到几年过去,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他颇有些心惊,那么小的小孩,能把自己要走的路都想好吗?
有点泛黄的纸页被李伯从书中小心翼翼的地拿出来,上面的字一笔一划尚且稚嫩,却连翠翠将来准备的嫁妆都像模像样的拟了上去。
李伯一时间没忍住,他抹了一下眼泪,快步走回前厅。
秦沧靠在前厅的房门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小黑的脑袋,放眼四周忙着收拾的几个人,开口道:“李伯,这几盆花,明日一早你替我送给旁边的陈夫人,她是爱养花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小黑,:“您要去哪儿,便把它带着去吧。小黑是我从军营里带出来的。聪明,也乖,替我好好照顾它。”
陈波被他的留遗言一般的话说的心里发慌:“侯爷……”
秦沧摆摆手,打住了他的话头:“没事的。”
他想了想,突然开口道:“李伯,有一件事,这么多年一直想问你,我怕再不问就没机会了。”
“小侯爷想问什么事?”
"当年你在齐王府,我父亲,齐王,究竟是因为造反再才把我送了出去保命,还是因为我才被安上了造反的名头?”
齐王造反那一夜,据说王府门口的青石板砖浸满了鲜血,大火烧了三天,时至今日,整个朝堂都讳莫如深。
李伯一惊,深深弯下腰去:“小侯爷,我当年恰巧离开京城,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老身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