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国师亲自叫人把他绑到太医院,骨头被生生打断,有重新接好,才真正康复。
可是每到阴天,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就像黑暗里伸出的一直邪恶的手,在夜深人静的雨夜总想把他拖回噩梦中。
秦沧坐在这一片四处茫茫的幻境里,问自己,我既不怕鬼神,甚至连死也不怕,那我到底在怕什么?
他仿佛灵魂出窍一般,从自己的躯体里慢慢脱出,审视着坐在地上那个茫然的少年,似乎要看进心里最深处那些隐而不宣的伤疤。
秦沧突然笑了。
这些年每每看见三皇子,他都恨自己当年为何如此懦弱,哪怕是同归于尽,鱼死网破,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也好。
而每每看到太子,他又痛恨自己的愚蠢,为什么别人一点点的好意,他就想毫无保留的相信。
这一条复仇的路,只给心无畏惧的人走。所以他拼尽全力把那个软弱的自己埋在不见天日的深处,如履薄冰,生怕哪天稍有不慎,那个软弱的自己就跑出来将他打回原形。
原来,他怕的是自己。
而现在,他必须和自己面对面。
幼年的秦沧似乎心有所感,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带着几分天真问道:“就因为我弱小无能,你现在要杀了我吗?”
“哈哈哈——"
秦沧大笑起来起来。
他心想,原来我是这样想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用仇恨逼着自己长大,只懂得用杀死和战胜来面对敌人,于是当敌人是自己的时候,他就束手无策。
秦沧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露出一个近乎怜悯的温柔笑容,轻声道:“我不会杀死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会长大。”
断掉的骨头能重新生长,狰狞的伤口会也会愈合。
你年幼软弱,做的错与不错,都已经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如果我杀了你,那我又是谁?
“我不杀你,也杀不了你,但我不能放任你一辈子困在这根童年的木桩上。”他轻声道:“你可以长大。”
他心念一动,又回到了那个幼年的身体之中,在那个受尽欺辱的花园里,旁边的石头,狠狠向自己长歪的骨头砸了下去!
秦沧漆黑的瞳孔猛然睁开,鎏金色一闪而过。
那抹鎏金色带着醒目的寒意,只一瞬间,就让三皇子心惊肉跳。
秦沧挣脱了锁灵藤一秒!
他被黑衣人按着,于是毫不犹豫地把头往地上一撞,额角流出鲜血。
不管是邪祟还是神明,他要把那个未知的力量请出来。
“按好他!”三皇子面色阴沉地快步走过去,扯开他的后领,看见锁灵藤的脉络竟在他苍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状态极不稳定。
三皇子扯着秦沧的头发,看着他金芒微闪的眼瞳,狞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几根特殊的银针,狠狠刺进锁灵藤的根部。
“你以为挣脱了幻境,我就没办法治你?不知天高地厚,这么多年,你还学会不会乖乖认命!”
秦沧从滚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他血脉里的力量像困在铁笼的野兽一般,撕开一个缺口,却被更密不透风的网缚住。
他痛的要死,口鼻都流出鲜血,却缓了口气,含糊不清地笑起来:“这么多年......你除了狗仗人势,又会什么?”
三皇子怒极反笑,狠狠将银针没入大半。
鲜血从秦沧口中流出,在白瓷一般的地面上蔓延开,他半张侧脸浸在其中。
那锁灵藤竟然仍旧压不住他的力量,秦沧偏着头朝三皇子笑,血珠甚至还挂在他浓密的睫毛上,鎏金与乌黑两种颜色在他眼瞳里混乱的闪烁着,显出一种压迫感的凶煞之气。。
秦沧已经听不见周遭的声响了,白柳和祭品们隐约的哭叫离他远去,他的眼中的世界浸着一层模糊的红,只有血脉燃烧挣扎的感觉异常清晰。
在旁人看来,秦沧已经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混乱一片的大殿之中,那块镌刻着符咒的木牌被刀客丢在水池,在慌乱奔跑的祭品脚下踩过。
那个与白柳一同被绑,名唤阿巧的女孩蹲在地上,她被匆匆跑过的人踢了好几下,最终抓住了那块木牌。
看着要昏迷的白柳,倒在血泊里的秦沧,被擒住的刀客,阿巧一咬牙,将手臂撞向破损的琉璃,属于祭品的鲜血流进木牌之中。
那一刻,请神符发出了微微的亮光,倒在地上的秦沧几不可见地挣动了一下。
锁灵藤和银针依旧困着他的血脉,可是他却突然感受到,空旷的大殿中,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
阿巧抓住旁边跑过的人,眼中燃起希望:“把你的血借给这块木牌,它能救我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