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杯子因为手部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碎在地上。
碎片砸在地摊上,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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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简是得到外面计划进度的消息的。
毕竟这几天,已经有无数组织或明或暗给他打了无数个通讯,拐弯抹角地试探放出数以千计的研究员到底要干什么,语气带着比往常还要谨慎的尊敬。
与无湮塔持友好关系的组织,甚至由领袖亲自手写传递了信件,无一例外在信封中夹了一枚古老铜币,上面刀与剑交织的图案格外刺痛沈简的心。
难道他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开战的暴君吗!?
沈简抽动着嘴角,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才能勉强让担惊受怕的一众组织放下“无湮塔又要开启战场”这一可能性。
尚且还没有真正回归到“日常生活”中的领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一场称得上权利交叠、血腥洗盘的战争,却在破开阶级封锁的下界,为他积攒了多少威望与拥戴。
上层组织可以不在乎下层,但不能不在乎联合起来涌动成一团紧紧抱在一起的下层人民。
一切研究组织都深刻地记得古世纪所发生的最后一场科技进步,他们的祖先将手伸进了人类的领域,人类与机械不分你我,仿佛科幻影片中的一切都触手可得。
但最后一场科技进步是科技的大幅度倒退。
或许人类可以打破这个隔阂,但并不是现在。
放下通讯,再次苦恼如何“证明”世界意识存在的沈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作为自己默许领袖二人行动而闭门不出的举动,会被他的下属解读为另一种完全搭不上边的自我意识。
独自坐在起居室内布置棋局的年轻领袖,更不会意识到,只等他下一次露面,再有一个比较正当的理由,他就能不费一兵一卒,轻描淡写地,让整个世界臣服于沈简,奉如神明,狂热、虔诚,亲吻他的衣袍。
在还算风平浪静的现在、对此一无所知的年轻的领袖,在桌上的棋盘上放下他的第一枚棋子。
沈简的神色依然很平静。
他最后一场布局,开始了。
第87章
……最后的开始。
……话, 是这么说的。
但,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兴致勃勃从起居室内出来的沈简,坐在领袖室中, 缓缓从头顶冒出了一个具现化的疑问问号。
承载了暗处某些坑脏事情的领袖室,仿佛为了迎接领袖的归来, 帷幔被双边向上拉起打开, 明媚的阳光打进来,照在身形优雅的领袖身上。
他一如既往地坐在无湮塔最机密、最安全、视野最开阔的位置, 连适应期都没有, 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 看着面前跪在他面前的下属。
在沈简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越来越适应于在任何一个地点掌控主权,然后将众人的目光轻描淡写的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当然, 也不能说“众人”,毕竟目前将视线长久停留在沈简身上的,只有最顶尖的天才、畏惧他的敌手, 与几位带着滤镜的同位体。
跪地的人是直接闯进领袖室的, 没有敲门,也没有等沈简的通传。
沈简听见脚步声的时候,批阅文件的动作顿了一下,将人认成了武斗派的几位。
毕竟他们急事不敲门也很正常——比如有一位红色长发脾气暴躁的下属,经常性在被同级文职讽刺一顿之后砸门而入告状。
沈简想,既然决定了那个计划,那么现在跟他闹别扭的那两个不服管教的同位体肯定不能用, 他还是必须哄一哄他的下属的。
他连头都没抬, 语调温和:“怎么……”
他突然停住了,轻轻抬了抬眼。
脚步声不对。
果然, 他面前站着的,赫然是沈安。
沈简批阅文件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惊讶在眼瞳中一闪而过,“……沈安?”
“先生。”沈安轻微低了低头,随后自然地俯身,单膝跪地,脊背挺直。
领袖对沈安的动作有点疑惑。
从进门开始,沈安就很不对。的确,得到他出现在领袖室的消息之后,沈安应当是第一个进来观察情况的,这没有错。
事实上,如果来的是沈途,沈简就能意识到问题,这家伙从来不插手无湮塔明面上的事,他来只能说明没有一个人敢见沈简。
但很可惜,沈途在这一场拐弯抹角的站位中选择了中立。
沈安选择了冒险,倘若没有人选择能够压制他一点的立场,沈安可以立刻展开行动。
沈途认为不太行,他很慌,于是他迅速地转到了中立。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至少现在,跪在地上惶悚不安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