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知道内情的人都以为她疯了。
哪怕是慕寻,那个一手促成她去供养火莲的人, 听了这法子, 也忍不住惊骇, 厉声问她知不知道生剥神魂会有多疼?
清溪知道,却总是不在意,火莲开花了就能救师父,所以再疼她也不怕……
时间一晃,当年的事情已经远的遥不可及,生剥神魂到底多疼, 其实也已经记不真切了。可是当霜月的剑锋真正抵在身前, 哪怕还未刺进去, 光是剑意就已经冷得让她止不住颤栗。
忽然就有些后悔,刚才怎么没能再好好抱一抱师父呢?
若是多抱一会,也许现在就不会觉得这么怕……习惯了依赖的人忽然变得软弱,而那些本以为早已经习惯了的痛楚,也忽然在这一刻变得无法忍受起来。
红莲业火燃成泼天之势,举目四望已经看不见黑雾,取而代之的,皆是刺目鲜红。
清溪眼前也渐渐染上血色,她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的,她知道,自己并不如何稳固的神魂已经隐隐有了碎裂的征兆。
身体里的火莲之力在肆无忌惮的各处冲撞,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能勉强控制,强忍着疼让它们顺着经脉汇于一处,识海中的火莲从一道透明的虚影渐渐变得凝实,枝叶舒展,美轮美奂。
清溪鼻尖滴下一滴冷汗,却是如释重负的笑起来。
就快了。
待到火莲之力全部抽出来,她再用霜月剑剜之,一并投进下方大阵,就算成了。
只不过那时候,她自己也应该会因为失去红莲之力,神魂破碎而魂飞魄散了吧……
倒不算有遗憾,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明明才刚和师父相认不久,又要分开。
她凄然一笑,心说也许能重生就是为了这一遭,好歹还能帮上师父一回。这段日子像是偷来的,多一日都是赚到,倒是不算亏了。
想着,神魂之中的赤玉火莲已然完全被抽了出来,在识海之中成型,清溪定了定神,抬眼环顾四周,大阵封闭,金色的符文闪耀各处,意识到危险的魔族们越发失去理智的胡乱撞击,各种各样的声音皆不绝于耳,都在说着绝望。
是时候了——清溪眼神一凝,坚定的举起长剑,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噗——”的一声,锋利的长剑刺破血肉,清溪闷哼一声,脸色愈发的苍白,近乎透明。
可那还不够,她咬着牙,染血的霜月剑在她手中嗡鸣,她却像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似的,握着剑柄,在身体里慢慢拧动。
剑身每往里刺一寸,她的脸就白一分,鲜红的血流了满地,至最后,清溪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往后一跌。
突然,一道惊雷破空而来,符纸燃烧的细微声响,忽然就在一片嘈杂中显得格外明显。
清溪眼睛颤了颤,意识有些混沌不清,竟都搞不清楚为何大阵里会突然响雷,却还记得正事,手中用力,准备刺下最后一剑。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只手探过来,将那柄几乎已经没入清溪身体的长剑生生止住。
清溪动作一滞,不可置信的睁开眼睛,就见沈浮白双目赤红,把着霜月剑的手亦是鲜红一片,那血淅淅沥沥,一时竟分不出是他们谁的。
霜月的剑气凛然,血肉之躯触碰到,不出片刻就皮开肉绽,沈浮白却像是一点也感受不到,看都不看一眼,只狠狠的盯着清溪,待看清了她的伤势时,浑身巨震。
“你在……做什么?”沈浮白的声音哑得厉害,不知是气的,还是心疼的。
清溪震惊得眨了眨眼睛,因为失血过多问模糊的意识一下清明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可最终确认,确实是沈浮白回来了,他没有走。
欣喜不过一瞬,一息过后,清溪本就苍白的脸上染上惊惶,她不住的摇头,却因为太疼,只能吐出些断断续续的句子:“师父……你……你出去!快出去啊!不能……不能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
大阵已然封闭,此时再进来,就真的出不去了。
她是神魂破碎将死之人,可沈浮白不是,他为什么要回来?!他怎么能回来!!
“出去……快出去……符!我还有符,师父你快走……”只是一瞬间,所有的忍耐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故作镇定统统粉碎,阵中的灵光越来越盛,清溪心中的慌乱和恐惧也不可遏制的冒了出来。
她甚至顾不得自己身前还插着一柄长剑,伸手推拒起来。
可一动,剑便也动,又惹来一阵痛呼。
沈浮白握剑的手越来越紧,额角青筋暴起,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忽然他抬起了另一只手在清溪肩上点了两下,将她的经脉封住,而后用力一拔,霜月剑带出一串晶莹血珠,还来不及作反应,就被自己的主人毫不留情的扔进了大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