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499)

紫云宫中,皇帝领裴萧元去后,絮雨继续留在那里伴着儿子。夜渐深,小虎儿睡去。皇帝和他却仍未回。絮雨心绪有些紊乱,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在不安等待之时,她的目光无意扫过殿隅的案头,视线定住了。

那上面摆着一只金平脱圆盘,看去好生眼熟。是她刚回宫时皇帝用来装丹丸的药盘。

她冲了过去,一把掀开蒙住的一块布,盘中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絮雨心猛地悬起,扭头出去,叫人带那司药的哑监过来。哑监垂泪,跪地一阵比划,絮雨脸色登时惨白,心跳如雷,转身便朝外冲去。

她才奔出紫云宫,便撞见裴萧元背着皇帝正疾步返回,入内后,将人小心地放置在了床榻之上。早有人去唤太医。

皇帝歪靠在榻上,闭着眼目,眼角和耳鼻慢慢渗出了几缕血丝,然而,他神情却显得异常平静,似完全没有感到半分痛苦。

“阿耶!”

絮雨冲上去,抖着手,为皇帝擦拭血丝,又抓住了皇帝那滚烫的手,眼泪滚了出来。

皇帝慢慢睁目:“莫难过。阿耶早就盼着这一日了,嫮儿你是知道的。不管她还愿不愿见阿耶,阿耶总是要去寻她的。”

絮雨汹涌流泪。

“莫哭。”皇帝轻轻为她擦泪,望一眼那道正冲向太医的焦急的背影,示意她附耳过来。

“记得裴家儿从前在苍山背过一次阿耶,阿耶感觉甚是妥帖,念念不忘,一直想叫他再背一次,只是不好说出口。今日总算得偿所愿,阿耶很是欢喜。”

皇帝微笑着,轻声说道。

正史载,献俘礼当日深夜,皇帝在接见完群臣后,油尽灯枯,从长久的病痛折磨中解脱,驾崩于紫云宫西殿。

而野史和民间皆说,皇帝实是因临朝后期沉迷修道,为求长生,误服过量丹丸,方暴毙而亡。

不管真相如何,皇帝走前,公主驸马皆在床榻左右相伴。皇帝将他二人之手相握之后,含笑溘然而去。

而这个消息,是在三日国庆结束之后公布于世的。

“铛——”

“铛——”

“铛——”

大丧的钟声,从皇宫的深处里传出,惊动长安数百寺院,东西南北,纷纷跟随。

在满城到处撞动的大丧之音里,郑嵩在家中书房里惊起。百官匆匆忙忙,赶往皇宫。裴冀带着皇太孙李诲,跪在梓宫之前。

钟声传到鸿胪寺附馆和众多的进奏院。那些尚未离开长安的藩夷使者们披头跣足,不能自止。

钟声传到西市。执勤的顾十二和众卫士下马,扑跪当街,痛哭流涕。

钟声传到簪星观。观门口的香客止步,惊惶议论。对面,那正在殷勤招揽客人的卖花娘止了卖声,慢慢放下了手中一枝开得娇艳的桃杏花。

钟声传到永平坊。一边抱哄她去年生下的小儿,一边在骂人偷懒的高大娘猝然闭口,快步走到家门口,眺望皇宫方向,片刻后,抹了下眼,吩咐人除下门前彩灯,改挂白色灯笼。

钟声也传出了城。沿以长安为中心而辐射开的驿道上的无数驿站,遍传各地。半个月后,将响遍九州。

野道上,一名背负行囊的老者听到,停了骡,转头遥望了片刻,于道旁下拜,向着长安的方向,行了一个叩首之礼,随即,他起身,带着行囊,继续上路而去。

第161章

皇帝命葬他在昭德陵侧,丧礼以日易月,三日便敛,长安官吏百姓,出殡三日释服,无禁嫁娶饮酒食肉。地方类推,方镇岳牧,只限在治所举哀,三日出,不得惊扰治下百姓。

遗诏最后一言:受命终毕,朕思厥疚。一概未竟之事,交皇太孙登基后断决。朕无有不允。

照制,皇太孙李诲在灵宫受群臣跪拜,登基为帝。

新帝领群臣告公主,恳求以当有的大丧之礼举哀。公主悲恸之余,仍命照先帝之意实行,勿要违逆,新帝含泪遵从。

国葬毕,新朝起始,年号定为继业,将从下一年启用。

在新帝于金殿举朝的第一日,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在群臣纷纷上贺表时,御史大夫郑嵩出列,上了一道奏章,请求朝廷为从前蒙冤,至今仍未得受当有清徽的旧神虎军正名。

在他的奏章之后,附有另一份陈情书。书已残旧发黄,竟是当年崔氏带着孤子跪在皇宫门外所呈的那一道请求为哗变将士代罪的奏书。时至今日,书末崔氏以血所留的指印虽也因了时逝而变了颜色,但却依旧清晰可见。

郑嵩言,此时上这一道奏章,无半分对先帝不敬之念,相反,是为进显忠孝,秉承先帝固有之心,为宗社之盛,为社稷之昌,激励臣民,与国休戚。更叫百辟卿士忠臣良将齐心辅弼,从今往后,无党无偏,共保社稷,天平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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