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英明神武!把那刺客打跑了!”他兴高采烈地冲到裴萧元身旁,“方才若不是郎君救我,我怕是已经没了!多谢郎君!”说完,朝那蒙面人刚跳水逃走的水面呸一声,吐了口唾沫。
“郎君知是谁吗?竟敢对郎君下手!我看他是老寿星上吊自己嫌命长——”
忽然他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盯着裴萧元左臂。
一股细细的血柱,正沿着他臂,慢慢地往下流,滴落在地。
“郎君你中箭了!”
他终于看清,一支短箭就插在郎君的左后肩上,不禁惊叫起来。
此时裴萧元已收刀,抬起右臂,绕肩,手攥住那短箭的箭杆,猛发力,一下将箭簇从自己左后肩的位置拔了出来。
只见箭簇上嵌着一团被绞出来的血肉,伤处更是在不断地往外涌血,情状极是吓人。
“郎君!”青头看得双眼发直,失声嚷了起来。“你怎自己强行拔出来了!”
“箭头上可能有毒。还有酒吗,替我取来!”
裴萧元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出,咬着牙,低声吩咐了一句。
青头惊跳了起来,狂奔到马前,取来酒袋,照裴萧元的吩咐,哆哆嗦嗦地用酒液帮他冲洗伤口,用完酒,裴萧元从中衣上撕下一片衣襟,叫青头再替他紧紧扎住伤口,暂时胡乱止了下血,随即赶回城中。
他并未回永宁宅,悄然去了衙署。很快,何晋匆匆赶到。
他早年在军中曾做过军医,见多识广,拿起裴萧元带回来的一杆箭,嗅了嗅箭簇,又舔了一口,脸色顿时变了。
“郎君,这箭簇确实有毒,淬过龙血毒,便是一种蛇毒。虽然提取不易,十分珍贵,不可能大量使用,但我从前在军中也是见到过的。箭簇若由新鲜蛇毒淬制,中箭之人,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不过,只要超过两个时辰,毒性便会慢慢消解。时间越长,毒便越弱。万幸,郎君自己及时拔了出来,看这箭簇头的气和味,也应是那刺客久久没能找到机会下手,等到方才终于能用时,所淬的毒,已是消了很多。不过,应当还是有残余在的。郎君一定不能疏忽!”
青头回来后,从起初的巨大惊吓里回过神,便一直蹲在角落里抱头抹眼泪,心里自责万分,听到这话,才终于稍稍放心了些心,哭道:“我这就去告诉公主!叫太医来!都怪我!要不是我,郎君也不会中箭!”说完拔腿就要朝外跑去。
“站住!”裴萧元喝住他。
何晋迟疑了下,也劝:“我看青头说得有道理。还有,郎君你此次伤得不轻,明日迎亲拜堂,礼节繁琐,不是轻松事,我怕郎君你坚持不住。我看公主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不如和公主商议一下,看可否推迟……”
“我受伤的事,一定不要叫公主知道!至于婚事,一切都已备好,怎可能因这点小伤推迟?”
“郎君!”何晋实在感到不放心。
“就这样罢!此事无须再多说了。”
裴萧元目光扫过何晋和青头,说道。
他此刻的脸容苍白,语气也十分平缓,但话下那斩钉截铁的意味,却是十分明显。
第94章
银凉的月光从寝殿几扇半开的绵绮窗里漫入,照出殿内模糊的一帘帐影。在榻深处的帐隅里,絮雨忽然自梦中转醒,只觉耳边那一声声随风送至的“勿归”叮咛犹在,萦绕不散。
她已很久没再做从前的那个梦了,今夜却又一次在声声勿归的陪伴里转醒。
她心跳怦然,思绪漫乱,便慢坐起身,拥被,蜷靠在昏暗的榻角里,身影纹丝不动。
明日便是婚礼之日。
皇帝嫁女,事虽突如其来,筹备时间也短,但有礼部和宗正寺操办,纳彩问礼纳吉请期等仪,皆是忙而不乱,有条不紊。三日前,用作铺房的嫁妆也送到了公主婚后将居的永宁驸马宅。据说嫁妆是皇帝亲自去内府百宝库挑选的。献自西域海西国的孔雀蓝玉夜明珠,南方真腊国进贡的万颗珍珠制的万珠帘,冬日密不透风展开长达十数丈的一帘金翠幄,黄金为台、瑟瑟为柱的高过人顶的十二连枝灯柱,为公主和驸马铺新房的一张玳瑁珊瑚香木床以及金箔和丝线织绣的百子鸳鸯被……无不是宝物中的宝物。送嫁妆的那日,车首尾相连,连绵长达数里。在头车快到裴家驸马府所在的永宁坊大门前时,尾车竟还走在皇宫兴安门附近的街上,引得半城人夹道围观。
送妆都如此了,待大婚迎亲,可想而知,场面将是如何盛大。
在外面无数人热议并为这桩婚事奔波忙碌时,絮雨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
苍山回宫后,她每天除了跟进神枢宫壁画一事,剩余时间除了陪伴皇帝,就是自己一人独处、作画,一步也没出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