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118)

絮雨奉命要作曲江宴乐图,此为至少数尺的长画,少不了要将宁王此处别苑的亭台楼阁一一也画进去,自然不能一直都在一个地方守着。方才于宁王帷帐附近停留,观察完宴乐百戏的场景,便在那仆从的带领下,依次再往附近几处分别叫做宣海楼、观鲸阁、灵芝台的地方转望。

正走在路上,忽然听到身后发出急促靴响,有人追逐而上,转头,见是宇文峙来了。

他追到近前,开口便说有事,叫仆从退下。仆从不敢违抗,退等在了路口。宇文峙便叫絮雨随他来。

絮雨站着不动,皱眉道:“我有事。你贵干?”

她没有半点好声气。本以为他又会恼怒翻脸,意外见他竟毫不在意,左右转头看了下,上前一步,自怀中掏出一只五彩丝绣香囊袋,解开,露出里面装的看起来像时下女子用来盛胭脂的小玉瓶。

“今日没想到你也在。我特意回城去取来的。”

“我不用胭脂。世子你收回吧。”絮雨说道。

“不是那种东西!是壁鱼!”

他小心地拔出瓶盖,献宝似地举到她面前,连说话都转为了轻声轻气,仿佛唯恐吹跑瓶中物。

“我听说你阿公当年描绘菩萨眼,就是在色料中调入这东西,画出来的眼明光有神,流波欲转,若能随着人走而转动。我收集到这些,烘干碾作了粉,送给你的,拿去吧!”

絮雨一怔。

所谓壁鱼,便是书籍中的蠹虫。

至于如今广为流传的所谓阿公用壁鱼添入色料作画,才令画出来的菩萨眼若能随人动转,不过是不知哪个人的臆想附会而已,然而却被许多人当做是真,流传开来,致令壁鱼市价飞涨,一度甚至贵比黄金。

此物本是常见,但难在收集,偶尔或会有人信作药引而费力去弄一些,往往数月也难集到一盖。这宇文峙竟能弄到这么一瓶子来,他便是使唤再多的人,怕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你收集了多久?”她忍不住问。

“不长。也就两年吧!陆陆续续,装满这一瓶子,走哪带哪,如今总算有机会给你了!”

他将瓶口复封严密,放回到锦囊里,递向她。

絮雨一时踌躇了。

这东西对作画是真的没有半点用,不过以讹传讹罢了。阿公所绘的菩萨眼,之所以能灵动如真,不过是他画技出神入化而已。但此人却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也算是诚心,不收,未免不近人情。然而若是收下,无用也就罢了,好像有些不妥。

迟疑间,就见宇文峙面上的期待之色慢慢消失,变了脸:“你竟不要?”

他的语气也转为不满。

开口还没三句话,果然原形毕露。

絮雨登时下了决心:“多谢世子,这东西对我没有用!”

他应是被她给气到,面色骤转铁青,目露凶光,猛地高高举起手中玉瓶,看着是要砸烂泄愤了,手落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停顿住,显是还没想好到底砸不砸。

絮雨冷眼看着。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极是难看。

就在这时,身后近畔的一株刺槐树上,忽然发出一道轻笑声。

“谁?给我滚出来!”

宇文峙勃然大怒,立刻转头厉叱。

絮雨也循声望去,一名俊美而雄健的男子从树冠上翻了个跟斗,随即稳稳落地。

竟是胡儿承平,也不知他是何时跟来的,应是将方才那一幕都收入了眼。他双眸晶亮,笑吟吟地走来:“你倒是砸,为何又不砸了?反正她是不会要的。你若自己舍不得,给我好了,我来替你砸。”

他显是为前次在神枢宫被对方尾随之事感到耿耿,此番报复来了。

宇文峙的面容上迅速掠过一缕阴沉的神色,定了一定,片刻后,怒气消失,扬起臂,随手就将锦囊弃在了道旁的一片蔓草里。

那蔓草深深,转眼便将此物吞没,消失不见。

接着他转向承平:“有胆叫上你的人去凉风台!咱们堂堂正正赛一场马球!你若是输了——”

他留话尾,迈步向前走去,显然不欲叫絮雨听到他后面的话。

承平岂肯认输,立刻跟了上去。

二人停在距离她数十步外的地上,宇文峙这才继续冷冷地道:“你若是输了,她便是我的。往后你给我滚远些!”

承平倒是没想到他会拿这个作彩头,一怔,扭脸看一眼身后那还停在路上的人,面上随之也浮出冷笑的神气。

“有何不可?你若是输了,也别再叫我看到你扰她的清静!”

二人约定完毕,依照时风,击掌为誓,随后立刻离开,各自去唤人员,准备健马。

絮雨看到两个人在她的前方低声说着话,还扭头看她,总觉所谈和她有关,苦于听不到,很快,那二人仿佛商议完毕,便看也没再看她一眼,丢下她便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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