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川回过神来,拧开羊皮水囊袋的木塞,用湖水冲了冲口子,道:“你是嫌我用过这水囊袋吗?我都是不碰嘴的,你放心喝吧。”
兰芝知道,要是她不喝酒,柳川会以为自个儿被嫌弃,从而郁郁寡欢。
她无奈极了,只能默不作声接过酒囊袋,豪爽地闷了一口酒。
兰芝酒量好,不过她的酒品一般。一旦喝了酒,面色酡红不说,话也会变动。
这口烧酒下肚,一路浩浩荡荡烧入肺腑,身子骨确实暖和了不少。
兰芝抿唇,道了句谢。
柳川见她受用,小声笑起来:“兰芝姑娘客气了。”
他顿了顿,道:“主子虽说派我俩出来救人,可面对不懂武艺的孙厨娘,我一人便能制服了,你大可在旁侧休憩,不必动手。”
兰芝对于柳川的热络,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抿了抿唇,道:“你不必对我这么好。”
柳川没想到兰芝的脾气这么硬,这么些天的殷勤讨好,她还是没改冷淡性子。
兰芝觉得是时候把话说开了,道:“此前我为了融入金膳斋,才对你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那不是真心的,不过是演戏罢了。你若是因为那些日子的柔情小意,刻意待我熟稔,那倒大可不必。”
柳川道:“我知道。”
“嗯?”兰芝不明白他说的“知道”是指什么。
柳川憨厚地摸了一把后脖子,道:“哪有人会见一面就喜欢上一个人的,所以你初见我就很亲近的情形,我知道你是演的。”
“那你还……那么配合。”
“你是姑娘家嘛,无论是何种目的,总归也不能扫你颜面。”柳川认真地道,“我待你好,不是因为你之前的行径,而是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玲珑是我妹子,你对我家人好,我也该投桃报李,对你好。”
原来,柳川之所以和她亲厚,全是因为兰芝和玲珑的交情。她还当他是想图谋不轨呢!
兰芝心里也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郁结。
她半晌不作声,只夺过归还柳川的酒囊袋,又恶狠狠闷了一口。
兰芝吞咽下大口的烧酒,被那刺鼻的酒辛味呛到,大口大口喘息。
她脸颊通红,好似涂抹了胭脂一般,有些不同寻常的艳丽。
兰芝望着柳川,无奈地道:“我真羡慕你和玲珑。”
柳川不明就里,问:“什么?”
“你们能这么坦诚地讲话,心里不会藏着事儿。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像我,戴着一层假面。撕下一张脸皮还有一张,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那张脸才是真正的自个儿了。”兰芝头一回鼓足勇气说这些,许是此处寂静,四周都是茫茫夜幕,无人发现她脆弱不堪的心境。
听得这话,柳川思忖一会儿,道:“你也可以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自在一些,不必瞻前顾后。你……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即便对主子不利的话,你也可以和我倾吐。我听完便忘记了,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替你保密。”
柳川义正言辞地拍了拍胸膛,表示他是站在兰芝这边的。
好似今夜,他只属于她,不属于任何人。
他是她的月亮,抑或是太阳,只为她照明,驱散阴霾。
兰芝忽的笑起来,眼泪都要被笑出来了。
她骂柳川:“你是傻子吗?!蠢货!”
柳川憨傻地笑,不知该接什么话。
兰芝落寞地垂眉敛目,道:“我啊,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还有亲人可以惦念,你们父母是爱你们的,至少还有家人可以思念。我没有了。我是被父亲亲手卖给主子的,给了十两银子呢。”
第135章
兰芝记得她的父亲嗜赌,将她拉到烟花之地发卖。那些老鸨盯着她的眼神,如同盯着砧板上的肉,黏糊而油腻,催人作呕。
她想逃,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顿毒打。
直到后来,主子出价,将她买了下来。
兰芝对主子感激涕零,可她不傻,知道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散布好意。
果不其然,主子瞧中的是她的姿容。兰芝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以年幼的身体,去引诱一名富商。
兰芝不从,主子便在她身上下了秘药。
她还那样小,就要承受万蚁噬心的苦楚,她不敢不从,不得不从。
兰芝被制成了只有主子才能操控的傀儡,瞧着忠心耿耿,随着主子手里的明亮细线翩翩起舞,实则她满心怨言,虚与委蛇,只待有朝一日,她能亲手手刃主人。
兰芝不是乖狗,她是毒蛇,以冬眠的姿态,骗过世人的剧毒之蛇。
她觉得自个儿丑陋极了,所以她很羡慕敢哭敢笑的柳川和玲珑。那曾是她想要的人生,自己若是得不到,至少也不要去毁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