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纪明则发问,那人便哭天抢地地道:
“纪都头,纪大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纪明则愣怔片刻松了手,仔细打量了那人的面容,有些不确定地道:“你是……庖屋的小六?”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浅浅掉线一天~
第40章
纪明则对小六眼熟,只因他是衙门伙房的衙厨中年纪最小的一位。
严格来说小六甚至算不上正经的庖厨,毕竟他也只负责切菜削皮,任何一点儿需要摸到锅铲的活计都轮不到他来做,因而伙房里指派了他为整个衙门里头上下官员送饭。
小六性格有些咋呼,却也无伤大雅,同捕班的弟兄们平日里插科打诨笑闹不停,但每当快班的钟都头路过时都会立刻噤声,怵得要命,纪明则每次见了他那副怂样都觉好笑。
然而此刻的小六看上去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爱笑爱闹的小六了。
原本每日都打理得笔挺干净的布衣看上去至少有几日未曾更换过,膝盖一处还有明显的磕碰痕迹,还未愈合的伤口隐隐地从破落的线头中渗出些凝固的血来,颜色已经发紫。脸上灰扑扑的,像是刚从煤炭场里被捞出来似的,眼中血丝遍布,细看近乎可怖。
小六今年不过十五,脸颊上渗透出的憔悴和恐慌却已经超越了他所有的年纪,陌生得令纪明则恍惚。
小六见纪明则认出了他,倒也不拼命逃跑了,只是一屁股坐在原地背对着他,抽抽噎噎地抱头痛哭起来。
纪明则试探性地走近了两步蹲了下来,手伸过去想像从前那样拍拍他的肩膀,却不知为何又收了回去,低声问:“西郊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小六拧着脖子不肯回头,纪明则便又转到他面前,声音忍不住大了些: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直这样哭,是有谁欺负你了?”
其实纪明则隐隐能猜测出不会是这样简单的理由,但他自己一时也陷入了迷茫的怪圈,始终不肯同自己那不祥的预感打照面。
他拽了一把小六的胳膊将他半提溜起来,走到茅屋门前时毫不客气地一脚把门踹开,径直走到自己方才观察了半天的草垛旁。
意料之外的,草垛中并没有藏什么显眼的物什,只有一些脏兮兮的草木灰,掉落的头发以及腥红色的固体混合的异物。
纪明则弯下腰将杂乱无章的草团一点点分开翻找,手指透过粗糙扎人的稻草隐约摸到了什么,伸手下去将那个小小的滚动物体逃出来,放在手掌心一看。
竟是颗蛀出了一个小黑洞,牙根处还透着丝丝血迹的牙齿。
纪明则记得,老元极爱吃糖,每日定要去镇上的糖果铺买上一大把奖励自己,挺大的人了牙上还生了蛀虫,偏生他又爱面子,死活不肯去医馆将牙给拔了。
他将牙齿紧紧地攥在手里不发一言,就连他身后的小六哭了半天也不忍见他继续寻找,开口道:
“哥,别找了……”
纪明则充耳不闻,他瘫到地上将眼睛近乎凑到地面上,搜寻之前看不见的死角。
那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大牙罢了,又不是只有老元一个人会有蛀牙。
他这样想着,紧接着又摸到个分量大些的物什,触手温凉滑润。
纪明则手指颤了颤,又不甘心地往上摸索,直到指尖感受到了熟悉的触感。
他动作粗鲁,力道却极为小心地将那枚物事紧握在手中,胸口上下起伏了片刻,这才缓缓张开手掌。
一朵娇柔的淡黄色广玉兰,在洁白无瑕的玉簪上盈盈生辉。
纪明则闭了闭眼,缓缓回头看向小六:“他们是从什么时候…他们在这里呆了多久?”
小六哑声道:“在他们完成了上面的任务准备回县衙之后,就被关在这里了。”
纪明则死盯着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来。”
小六用胳膊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清了清嗓子,慢慢道:“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哥哥们是去做什么,只是例行奉太守之命,把库房里一些许久不用的药材粮食送到西郊来。
“我看见哥哥们也在这儿的时候,我以为他们只是像从前那样潜伏进来探听消息。”
那时他将那些放在县衙里喂猪都嫌磕碜的玩意儿都堆到茅屋门前时,正想问问有没有帕子能给擦把汗。问了一圈没人应,他倒也没多计较,县衙里给流民的这点小恩惠骗骗上头的人还行,真想让人家全心全意地感激那纯属是白日做梦。
于是他只用胳膊擦掉额头上的汗渍,背后湿漉漉地却怎么也够不着,他废了半天劲也就泄气了,正想回头同流民村的村长道个别,却看见方才还空无一物的窗台上,躺着一块干净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