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终有一日重获自由的时候。
他甚至没有真地幻想过他同骆长寄的重逢。
五年后的小念,高了瘦了,小脸越发俊了,眼睛在真实情绪和表现出的神情之间隔了一层屏障。他也曾被这双眼睛中隐含的虚情假意而迷惑感到愤怒,可万幸的是他并未错过对方说出那些残酷而凉薄的话语时,眼中深藏的迷茫和痛苦。
真正的小念被藏在了一个他亲手打造的屏障以内,而嵇阙清楚造成小念建造起这层屏障的人是谁。
而这样害怕再度受伤的小念,却在自己的床前握着他的手,近乎冷酷地评判自己“自私自利,罔顾人伦”。
比起被嵇衍之所伤,嵇衍之受伤变成了骆长寄新的命门。
小念认为,骆长寄可以卑鄙下作,而嵇衍之不可以,嵇衍之要做君子,要永远光风霁月,而骆长寄可以替他承担光风霁月的背后那些阴暗角落的无耻算计。
嵇阙闭上了眼睛,将方才被骆长寄握在手中的那只手缓缓贴到了自己的唇边,好像透过这一吻,能够感知到流到自己掌心的眼泪中包含的所有痛苦。
如果嵇衍之的光风霁月要用骆长寄的无耻下作来交换的话,嵇衍之也不愿再做君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就是说,阿阙认识小念那会儿也才十九,就算那时候真谈上了,也只能叫早恋。。。
第68章
翌日,春华殿。
六瑶和九宿说说笑笑地捧着几盘糕点踏进殿内,瞧见嫣夫人正坐在榻边,低垂着眼睫似乎在做她平常用来打发时间的针线活。
六瑶兴奋地喊道:“娘娘,您瞧我们带来了什么——”
下一刻她被身旁的九宿狠狠掐了一把,六瑶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向了方才被书桌遮挡住的长榻另一侧的玄衣男子,以及伺候在他身旁,此刻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的钱措。
嫣夫人给了她们一个眼神,九宿将六瑶一把拉下来跪倒在地上,垂下头颅沉声道:
“奴婢愚钝,不知皇上大驾光临,请皇上恕罪。”
嵇晔正一如既往地同嫣夫人滔滔不绝,突然被人打断感到十分不满,严厉地看了她们一眼,教训道:“就算朕不在,你们身为嫔妃女使,在殿内连跑带喊,成何体统?”
六瑶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嫣夫人闻言抬起头来,看了六瑶一眼后,解围道:“是嫔妾没有教导好下人,冲撞陛下了。陛下不必理会她们,且续着方才吧。”
嵇晔撇了撇嘴,倒也没再多做计较,只将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那个北燕国宗派来的人,朕此前从未见过,你从前不是曾在北燕暂居过几年,可熟悉他们?”
嫣夫人顿了顿,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来一个茫然的神情:“皇上怕是记错了,嫔妾只在北燕边境旅居过个把月,从未听闻过国宗存在。”
嵇晔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是吗?”
嫣夫人拿起案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垂眸道:“嫔妾久居后宫多年,哪怕是从前还认得嫔妾的人如今大约也认不得了。”
这话并没有什么瑕疵。嵇晔似乎回忆了一下她入宫的时日,嘟哝了一句:“也是。”
他跷起腿将身体往舒适的靠枕中缩了缩,全然无视了嫣夫人投来有些怨念的目光,懒懒地道:“北燕同我国不同,国宗一脉似乎在朝中根基深厚,宗主也是个厉害人物,他们必然是带着任务来南虞的。”
他停顿片刻,似乎想卖个关子,等着嫣夫人应和他一句好让他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谁知嫣夫人正一门心思勾一处线,好像并未注意到他的小心思。
嵇晔没等到她的回应,咳了一声,自己将话给补齐了:“听说此人几日前,还去商府赴了家宴。”
此时就算是嫣夫人也听出了他言语间显而易见的不满,慢腾腾地道:“商公子如今在门下省任职,许是处理事务时同他有所接触。”
嵇阙冷哼一声,并不认同嫣夫人的说法:“他一个门下侍中,又不是鸿胪寺的人,有何必要同外国使团接触!”
嫣夫人道:“商公子古道热肠,指不定是在择婿大典上结识的,皇上何须为此事费神。”
嵇晔烦躁地摆了摆手:“你妇道人家,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商岳的儿子此时刻意同国宗的人结交,绝不会是无意为之。”
嫣夫人不再开口,只是眼神示意六瑶将手中的点心端过去,又拈起一块芸豆糕放在嘴边慢慢咀嚼。
嵇晔却有些闲不住了。喝了口茶后,偏头问钱措:“安澜现在如何了?”
钱措迟疑片刻后道:“回皇上,似乎一直在家中休养。”
嵇晔啧了一声:“他从前战场上来回多少次,如今挨了顿鞭子就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