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长寄隔着好远都能听见的话,嵇阙想必也听得一清二楚。他忍无可忍走近了几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院墙内喋喋不休的讨论瞬间静了下来,下一刻,纷纷高声地对老远外的骆长寄宣称“我去打扫”“我有任务”随后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这群人都跟漱锋阁里那几个为老不尊的学坏了,平日里见着他就不声不响装乖,私下里编排起他嘴皮子倒是利落得很!
骆长寄正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将这几个人身上的任务再加重一倍,嵇阙却已然发现了他的存在,偏过头朝他笑了笑。
骆长寄呼吸一窒,顿时又有些后悔方才出声。
骆长寄不喜欢同别人交代过往,因而他现在一想到那日同嵇阙说起他离去后自己的遭遇便只觉面孔涨红恨不得将自己就地掩埋。
总而言之,他还没做好自然面对嵇阙的准备。
骆长寄无视了嵇阙的目光,目不斜视地朝檐廊走去。然而没等他走两步,他便听见了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时对上了嵇阙微微含笑的眼睛,顿时又哑了火,只能语气平板地问:“安澜君还有什么事吗。”
嵇阙自如地停下脚步:“啊,这件事,说来话长。”
骆长寄面无表情地将身子转回去。
“之前我欠骆阁主一杯茶,今日特意来兑。”
骆长寄咬牙。嵇阙除了在云州时几时还叫过他骆阁主,定然是方才的话都被他听了个十成十!
任务再添两倍,没得跑了。
这时,他耳边忽觉一阵温热吐息,那处的皮肤立时痒到了他心里去:“同你护的那位公主殿下有关。”
半刻钟后,骆长寄跟在嵇阙身后再度走进了安澜君府的大门。
隔着一片荷塘,他隐隐能听见里头有些谈话的声音。骆长寄在来时便知道嵇阙不会在大事上同他玩笑,找他过府喝盏茶,就当真是喝茶而已。
哽在喉头不上不下的那块石头落地后,并没有令他立刻感到轻松,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环绕于心。
嵇阙此时出声道:“我们回来了。”
门从里头被一把推开,斛阳唤了一声主子,看见骆长寄后没有再迟疑,朝他颔首唤了声骆阁主。
很多人都以为嵇阙从前身为武将应当不爱读书,但进了他的书斋后又常常大为震撼。书架上的书本塞得满满当当,其中不乏兵法,但也有许多只是些闲散时阅读的诗集,甚至还有几本《药草集》和《当世医疏》。
骆长寄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又同房中唯一没见过的陌生人打了个照面。那人只着寻常便装,眼神淡薄,气质冷冽如甘泉。神医常说骆长寄不爱说话时也看起来十分冷淡不在意,但面前的男人浑身的冷意却透着一股不苟言笑的正经味道。
嵇阙走进来,抬手同骆长寄介绍:“这位是麒麟卫奉察苏晏林。”
又朝苏晏林道:“这位就是漱锋阁阁主骆长寄。”
苏晏林微微颔首:“骆阁主,久仰了。”
骆长寄跪坐下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后才道:“幸会,苏奉察。”
“我得知,骆阁主此次特意来南虞跑一趟,是受北燕首席女官姜照言所托,护送琅安公主来南虞并保护公主的安危。”二人没有什么旧可叙,因此问过好后,苏晏林直奔主题。
骆长寄闻言挑了挑眉,勾了下嘴角:“麒麟卫当真如传闻中那般神通广大,消息网遍布中原。”
苏晏林全然没有不好意思,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又平静地道:“无意冒犯,我想请问骆阁主同意姜姑娘所托前来南虞的理由。”
骆长寄道:“不算冒犯,只是很突兀。”
苏晏林颔首:“麒麟卫应圣上之托,排查所有异域人员,哪怕是安澜君旧识,也不能例外。”
骆长寄耸了耸肩:“没什么大不了的,早年我受过姜姑娘的恩,还她一个人情也实属情理之中。”
苏晏林一板一眼:“就骆阁主在葳陵的行动轨迹而言,似乎保护公主人身安全并不在首位。”
拉拢朝臣才是。
不过机敏如苏晏林,他并未将最后这句话说出口。
骆长寄笑了笑,道:“具体如何保护公主,是我同公主之间做的协定。”
苏晏林淡淡地道:“阁主不必对我有敌意,以后便是一条船上的人,给阁主行方便也应当应分。”
骆长寄闻言迟疑了片刻,皱了皱眉,对苏晏林所说的“一条船上的人”十分不解。
苏晏林没有错过骆长寄眼中的不解,但他对此似乎抱有同样的困惑,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一旁慢腾腾喝茶地嵇阙身上。
这时嵇阙才慢半拍地啊了一声:“哦,我忘了同你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