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派小少主这样尊贵的身份离颠沛流离的姜婵太过遥远,以至于曾经的那段记忆与过往在她脑中都过分虚幻。
她就像是看了一场故事,有着极为悲痛,又无可奈何的结局。
但故事终归只是故事,结束之后,郁晞失散在那场屠杀当中,而姜婵只会是姜婵。
她转过头,却看见郁冶的双眼里满是难过。
郁冶这人,她虽相处不长,却也是极为敬重的。
不仅仅是对桑昭的宠爱,更是只身承担起飞鸿剑派的责任与担当。
他在幼年当过一次胆小鬼,往后的一生却都在赎罪。
这些年,不仅仅是姜婵不好过,郁冶更是过得艰难,面对这样的他,姜婵即便再心冷,也说不出重话来。
她叹了口气:“郁冶。”
这分为疏离的称谓叫他一愣,就像木桩子直直钉在了原地,一瞬间没了所有念想。
姜婵柔声:“年幼时的记忆对如今的我而言太过虚幻,我已经往前走了,你也应该离开那场大火了。”
不要再让那场毁掉了剑派的烈火,继续在你心中燃烧,继而再毁了你自己。
姜婵的话语说的明了,但郁冶却听不明白。
他只体会到了话语中的疏离与拒绝,十几年的坚持与执着终归在这一瞬间崩塌,在郁冶的脑海中破碎,发出剧烈的轰鸣。
连带着他的双眼,都一片绝望的死寂。
“你在怪我……”
郁冶嘴唇嗫嚅,麻木地摇头,望着姜婵止不住地重复着:“你在怪哥哥是不是?哥哥没能认出你…哥哥还认了别人做妹妹,你吃醋了是不是……哥哥,我还……”
这时,郁冶才猛地想起,自己与姜婵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时,他陪着一心求医的桑昭奔赴雪山,遇上了欺负她的“恶女”姜婵。
他在茫茫雪山之上,掐住了姜婵的脖颈,当时,他是真的想杀了她为桑昭出气。
郁冶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结巴道:“你怪我,你应该怪我的…我没认出你,还伤了你……”
自责,愧疚,震惊,痛苦。
种种复杂的情绪扭曲在一起,积郁在郁冶心中,像是一块巨石,压得他直喘不过气来。
他可真是差劲啊。
还说什么一心寻亲,到头来,亲妹妹就在自己眼皮下转悠,细嫩的脖颈被自己攥住时,流通着同一脉血源的脉搏就在自己手心下跳动。
他竟是毫无察觉。
若是当初,桑昭没有喊停的话,他是真的会下手的。
郁冶根本不敢想那样的结局。
眼见着郁冶双眼越来越无神,灰败几近将他吞没。
还未等姜婵说什么,郁冶竟是径直抽出佩剑,就要朝着自己的掌心劈下。
“!”
姜婵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手,不可置信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郁冶抬眼,眼底尽是扭曲的疯狂,触到姜婵的双眼,瞬又变得可怜:“我将自己的手斩给你,给妹妹赔罪。”
疯了。
姜婵头皮发麻,只觉得自己身边一个两个全是疯子。
她捏紧了手,郁冶感知到她的用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细密地将她的手包裹,却又不敢用力,只虚握着。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姜婵顿了顿,又道,“哥哥。”
郁冶双眼倏地一亮。
“就算是年幼时,我也没有怪过你,真的。”
“我只是……经历了太多,你让我重新回到郁晞的身份,我没办法的。”
郁冶明白她的意思,如今得知她没有怪罪过他,一方面更加为自己曾经的行为感到不齿,一方面又卑怯地感到欢喜。
就让过往成为过往吧,郁晞也好,姜婵也好,终归只是个名号,只要郁冶的妹妹尚还活着,尚还待在自己的身边,郁冶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见他们两把话说开,站在一旁等了许久的谢怀上前,凑到姜婵身边:“说好了吧?要不要回周前辈那里?”
姜婵拾回年幼时的记忆,想着要回飞鸿剑派一趟,谢怀陪着她,桑昭与玉鸿则留在南海照顾桑落,剩下的周自渺与司悯,前往妖域追查司泺的踪迹。
说好的,见一面,就去追上妖域的二人。
郁冶不露声色地上前,隔开二人,挡住谢怀的身影,语气柔和:“这些年,我将损毁的剑派恢复成了原样,就连你幼年时常去玩耍的小河我也重新命人挖了出来,你要不住一晚,等明日天亮再走?”
本是为了祭拜而来,只匆匆见一面就走确实无法说得过去,姜婵望了望天色,点了点头同意了。
郁冶喜出望外:“你幼时住的院子可还记得?我带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