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郎君,你怎么了?”明姝不动声色错开半步。
岑元深这才收敛目光,温和道:“没什么,总觉得明锅头眼熟。你有心事?方才怎么走神了?”
“没有。”明姝摁下心底的怦然,提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岑元深又一次搭弓,这次他的姿势差得多,明姝耐心调整指点,莫名其妙地,他越挨越近。她并没有挪动步子,唯一的解释是岑元深在刻意靠拢。
但明姝抬眸,他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明姝被这怪诞的情景搅得心烦,不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岑元深仿佛善解人意,放下弓把道:“崔太尉西征凯旋,商道便要复通了,若明锅头今日有心事,下次再教也是一样的。我近来都在廷州,不知锅头可否方便?”
“方便的。”他提到了商道复通,明姝便想到了之后要和他跑商,莞尔奉承道。
岑元深弯眸微笑,“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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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商道复通,还是开放茶引,前提都是崔承嗣此次能破虏凯旋。
吡罗大汗苏农黑并其他支部控弦之士共三十万,越冬后马膘已无,牧民们又忙着畜牧,守备力量大大削弱。只要这次廷州、剑东与曷萨那的联军能够按计划出征,剿灭苏农黑如探囊取物。
崔承嗣于去岁便修好了从摇仙镇到曷萨那的一段险路,也诚如明姝所言,那条路行军速度更为快捷,也更隐蔽。
他翻越天山山脉,途径碛南羊石河域时,还剿灭了一支吡罗守军,俘虏了吡罗下辖三部酋帅。但在向拨晚城行进时,突然遭遇吡罗二十万大军伏击,彼时艳阳炽烈,敌人箭矢如飒杳流星,一下就将毫无防备的瀚海军击散。
本该按照约定绕到吡罗大军背后的剑东军迟迟没有消息,想是在军队深入渭河河谷后迷了路,走偏了方向。
至于曷萨那,向东行近不到千里便卷入了另外一个西域部族的内斗中,和对方杀红了眼,彻底把崔承嗣的八万瀚海军抛在脑后。
崔承嗣损兵三万,撤退到拨晚附近的赤亭镇。苏农黑率二十万大军乘势追击,将他堵在赤亭,反将他变成了濒死的困兽。
消息传回都护府时,距离崔承嗣被围堵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明姝睡得迷迷蒙蒙,隐约看到崔承嗣身覆玄甲,坐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上俯身,单臂将她抱起。
他沉声对她道,等老子回来。
可下一秒,他面上的森寒铁面具突然渗出汩汩鲜血,画面开始扭曲。明姝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很痛苦,不禁猝然惊醒。
她仓惶披了描金大袖起身,青丝披拂,推开崔承嗣内寝的门。他并不在里面,椸上是一件熟悉的雪貂裘,孙姨娘送他御寒的衣裳,他没有带上战场。柜斗里空空如也,散落着些他平日吃的热性药材。
明姝环顾四周,只觉得这间屋子冷得像雪洞。
仗也处处透着诡异。剑东军为什么会在沙漠中走失方向,吡罗二十万大军又是如何知晓崔承嗣的行军路线,提前埋伏在那里的?曷萨那更像个二流子,完全没把这场仗放在心上。
明姝想得头疼,干脆出了屋子。
她走商多年,在西域中原两地往返次数不知凡几,却没有上过战场。但她知道,如果崔承嗣死在这场战役中,西域的大门便会被敌虏踏破。到时候还有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有能力守着这边域,她不得而知。至于开放茶引,商道复通,更是天方夜谭。
明姝走得着急,谁也没打招呼。天蒙蒙亮,她已经赶到舍龙帮歇脚的客栈。孟疏才起身,在马厩里饮马。
远远的看到明姝策马而来,丢给他一袋金子:“孟疏,把所有的钱都拿去买粮食,马上离开廷州。”
明姝最是爱财,又不是吃不起饭,怎么非要拿钱去买粮食?孟疏抬眸,轻浅笑道:“阿姐,你想去哪?”
明姝乌眸深沉:“去碛南,赤亭镇。”
第39章
“不能去。”孟疏竟拒绝了。
“为什么?”
以前但凡明姝有吩咐, 他必会应承。
孟疏掂了掂金子,皱眉道:“阿姐,你去赤亭是为了救救崔太尉吗?你知不知道,围困赤亭镇的是二十万吡罗军, 就算你能涉过高山深谷茫茫戈壁抵达赤亭, 也无法将粮食送到崔太尉手里。你根本是去送死。”
明姝攥着马缰在原地徘徊了阵,心中烦闷, “我考虑过。”
“那便不要去。”孟疏抬头看她, 清润的眸中满是担忧, “阿姐, 你替嫁崔太尉是为了救出阿娘,为了让拿到茶引, 不是为了他这个人。就算他死在这场仗里,也和我们没有关系。何况阿姐能嫁他, 不过是借了公主的名义,有朝一日他知道自己被骗了, 只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