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燥难耐,视线又转向别处,但孟疏已经不见了。到处都是打赤膊涂油彩的青年,但孟疏已经不见了。
崔承嗣长柄斧狠狠砸进沙碛里,这一下,被俘虏的张押牙吓尿了裤子。
*
又过了半个时辰,事态逐渐平息,崔承嗣来到帐篷内。
明姝似乎好多了,双手捧着一个玻璃酒盏,里面盛着一碗满满的葡萄酒,悠然抿了口,樱唇也染了层妖冶的紫红色。
崔承嗣将斧柄插进沙地,大掌扣住那玻璃酒盏,明姝讶然抬眸。
“夫君,你回来了,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她松了力想检查一二,酒盏却被崔承嗣拿到手上。崔承嗣看着她,将剩下的酒喝了,酒盏掷在一边。
“无妨。”
他蹲下沉静地看着她,拇指撩起她面前的帷幔,抚过她唇上剩下的酒渍。仿佛想从她口中再听到些甜言蜜语,就像她从前经常说给他听的那样。
她或许不知道,他也是喜欢被人奉承的。
但一张口,话语又冷冰冰的。
“刚才那个救你的人去哪了?”
“哪个?”明姝睫羽轻眨,明知故问。
她笃定崔承嗣已经觉察到什么,绝不能让他发现一丝她认识孟疏的痕迹。
崔承嗣眸色更暗,又问:“公主不认识他?”
“怎么会认识?夫君,你的问题好奇怪。”明姝想了想,一副刚恍悟的样子,“是方才割鹿台上救我的那个吗?他不过个表演跳火舞的,说起来他去哪了,若还在这里,我还得谢谢他的救命之恩,夫君,你说是吗?”
她眸光澄澈无辜,天真良善。崔承嗣的指腹在她脸颊上打了个转,还是咽下满腹心事,又站起来,“如果他有心,会自己来讨赏。”
明姝讪笑,在他迈步的时候,却攥住了他的腰带。崔承嗣回眸,她垂下长睫嘟囔道:“我的鞋子都不见了,要怎么回去?”
罗袜雪白宽松,凤尾裙摆如火,她刻意对他示弱。崔承嗣攥了攥拳,却恼然拔开她的手:“马车待会过来。”
明姝没想到他会这样,“夫君不与我一起回吗?”
“不了。我回营。”崔承嗣不再管她,拔出长柄斧。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明姝嘀咕了句,“欸?我的簪子哪去了?”
明姝今日特意将簪子带了出来,没想到方才混乱中,把簪子弄丢了。她仿佛和这簪子没缘分,一而再再而三地弄丢。
左顾右盼的,终于在地上看到它。明姝正要捡,腰塌下去还没够到簪子,崔承嗣的靴子赫然碾了上去。
他额前青筋突兀:“这个时候,你还惦着它?”
明姝睁大眼,不知道他为何没走,来不及阻止。
翡翠四分五裂,金身扭曲,便是重新用金子镶好,也不可能再看出原本的模样。明姝眸光悚裂,阴沉沉抬眸看向崔承嗣。他低头,眼底亦结了层寒霜。
那是明姝寻找至亲唯一的信物,孟疏在王都一家一家当铺问过去,花了几倍钱才从当铺掌柜手里帮她赎回。
他却发了病般和它过不去。
明姝几乎无法维持笑意,五指顿在半空,忆及这些日子和崔承嗣的点滴,心口揪痛难以呼吸。
“那是我的东西,夫君,你再不喜欢,也不应该当着我的面弄坏它。”
“我已经送了你更好的,一支旧簪子,值得你如此惋惜?”崔承嗣口吻森冷,攥起她的衣襟,“还是说,我送你的东西,不论多贵,都入不了你的眼睛?”
“怎么是钱的问题!”明姝突然道。
她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用这样的声调与崔承嗣说话。
他有钱,可以买一堆簪子,送给府里每个人,再分给她最贵的一支。她虽是逐利的商人,但有的东西在她心底是无价的。
明姝深长地呼吸,试图平复自己的心火,生怕自己再做出什么和身份不符的事情。
两人的争执,全落在了刚从割鹿台附近过来的岑雪衣眼底。
没想到明姝和崔承嗣也有吵架的时候,平日里明姝都是温柔娇妩的模样,对谁都和颜悦色,和她的哥哥岑元深一模一样。
原来明姝也会发火,甚至是对崔承嗣发火。
崔承嗣也觉察到了她的怒意。
窄巷里无法忘却的记忆涌入脑海,他揪着明姝的衣襟,径直将她揪起来。
“不是钱的问题,又是什么问题?”他口吻阴鸷,“还是像你说的那样,是贤妃送你的簪子?”
不是贤妃娘娘,却是亲娘。明姝恼意上头,扣住他的手腕:“松开我!”
“你为它生我的气?”他反倒加重力气,几乎把明姝拎起来,“你为这支簪子,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