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嗣淡道,“我可以替你找个笼子,装进去。”
他偏要把蛇留下,默了会,起身将甲胄挂在椸上。明姝呼吸一时急促,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实在有太多的秘密,却对人讳莫如深。她怎么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罢了,他已答应她开放茶引,重审走私案,她也是时候想想退策了。
崔承嗣走向东寝,临近落地罩,又替明姝放下悬挂帐幔的鎏金花钩:“公主,早点休息。”
她还有太多的秘密,让他猜不透看不明。他迫切地想确认,她和他的联姻,是否是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在明姝茫然无辜的目光中,崔承嗣又深深凝了她一眼,方合上东寝的门。
*
夜里明姝并不安枕,竟梦到了崔承嗣。梦到他眸无波澜站在她面前,用送她那条火蟒将她悬吊起来,吊得高高的,将她的身子作弄得七零八落。
等她猝然惊醒,才发现自己被魇住了,发了薄汗。
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怪梦。
明姝指尖拢了拢发,才发现那条火蟒已被装进铁笼里了。笼子里还铺了木屑,放了水和食料。
采苓和绿衣正围在它旁边,嘀嘀咕咕。肯定在说崔承嗣古怪,送这样的礼物。
她顿感头痛心慌,不想看它半眼,吩咐道:“把它拿远些,平日别叫我看见。”
她诸事忙碌,匆匆用过早饭,便出门采买节礼了。
先前曹勇讹明姝银子,明姝面上答应,实际让孟疏暗中狠揍了他一顿。不承想没消停几天,他又将她堵在巷道,威胁她给钱。南方盛行博戏,曹勇是个中饿鬼,近来输红了眼,又握着明姝替嫁的把柄,小惩大戒已不管事。
一次两次便罢,可他分明是个无底洞,明姝不得不另想他法。
眨眼到了秋末,崔承嗣因吡罗奸细冒充汉人混入廷州一事,一直在州镇巡视,久未归府。明姝决定今日和曹勇做个了结。
她乘马车买了些窗纱,便在巷子口打了个转,折进集市尽头的“百鑫赌坊”内。
曹勇乃百鑫赌坊的常客,所以明姝叫孟疏约他在这儿碰面。他却不知道,赌坊老板便是岑元深。
明姝一袭浮光锦石榴裙,戴着黑纱帷帽,才从赌坊侧门下马车,孟疏已疾步迎出。
看到孟疏,明姝的心情稍松快了些:“孟疏,你怎么知道我到了?”
“我与阿姐心有灵犀,岂能不知?”孟疏看了下窄巷左右,确定没什么人跟踪,方替她撩起侧门的帘子,“岑郎君在楼上,阿姐,随我来。”
孟疏自小随她长大,如今却是成了她另外的手眼,行事处处皆合她心意。
在他面前,明姝可以做自己。
她入廷州后,总是梦魇,犯了头疾,还没走几步,五指便抵住门槛呼吸不顺。孟疏见状,从香囊中取了乌羽叶放进烟管中,送进她唇边,明姝含住烟嘴。
两人配合娴熟,红裙白衣,恍若壁人。
崔承嗣策马带队,在窄巷尽头停下。远眺半晌,不禁攥紧马缰。
他等了这些日子,总算等到明姝放松警惕,借抓细作之机寻到此处。
她果然和舍龙帮关系匪浅,加之先前种种迹象,他还如何相信,她是公主明姝,不是那个混迹驼马帮的,孟疏的姐姐?
何况,他们对外称姐弟,小女郎却来历不明。他们的关系,真的如此简单么?
第27章
孟疏在前, 引明姝上赌坊二楼。
两人之后,一对铁骑也悄悄进来。
红木楼梯转角,明姝停下脚步,总觉得惴惴不安。但也只瞥见人堆中的曹勇。
他着一身锦缎翻领蛇皮纹胡服, 脖子上戴了条金链子, 右耳坠了个纯金大耳环,因这阔气模样, 就站在赌桌前最显眼处, 血脉偾张盯着荷官手里的描漆骰盅。
眼底尽是血丝, 也不知在赌坊没日没夜待了多久。
明姝掐指一算, 他拿走自己价值千金的头面也有三五日,看现在这胡子拉碴的落拓样, 估摸这几日赢少亏多,彻底栽进赌桌里。
曹勇自小懒惰, 又好高骛远,沉迷此道, 明姝并不奇怪。
但他三番两次不知餍足, 以她非公主身份讹诈她, 明姝便忍不得了。
明姝抿了口乌羽叶,收回不安的视线,复又款步上楼。推门而入时, 嗅到轻微的香气。
岑元深正将一线檀香放入桌上的鹤嘴描银铜香炉, 鹤嘴烟雾袅袅,满室缭绕。
他木簪绾发, 穿着竹青交领广袖袍衫, 拇指的玉扳指和颈项间的清白菩提串剐蹭,转珠子的声音分外明显。
听到脚步声, 看向明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