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踮起的脚尖却落了下去,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不,不叫。”
“为什么?”孟疏想,他倒是比想象中难对付,便又循循善诱,“你不想吃?如果你不叫阿耶,我便收起来了。”
刘忆廷眼馋地看着奶疙瘩,咽了咽口水。但还是用肉肉的手掌捂住自己的耳朵,坚持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你不是我阿耶。娘说阿耶去了很远的地方,如果你是我阿耶,娘为什么不让我叫你阿耶?”
“我也可以做你阿耶。”孟疏试图劝说他,语气一时着急,“我会像你亲阿耶一样对你。”
他却噔噔噔地跑开,边跑边道,“才不呢。你不是我阿耶,我要骑马去找我阿耶。”
他真的激动得涨红了脸,打算翻身爬上小马驹。孟疏怕他摔倒,不得不追上去。
明姝为了避开崔承嗣,早就遣散了驼马帮,却又和孟疏另组了一支商队。这次她的商队便依附着岑元深的商队,前往曷萨那进行茶叶贸易。
岑元深自上次从曷萨那走商回来后,便送妹妹岑雪衣前往吡罗和亲了。他在吡罗待了半年,才又折返剑东。
与明姝一别经年,不承想她已为人母。
也才知晓,当年帷帽下的面容,根本没什么所谓的疤痕,反倒秾丽美艳。
他无事,不过找明姝叙叙旧,聊些有关茶叶贸易的琐事。黄沙道中,大风吹拂着明姝发髻上薄透的曙色纱巾,长睫轻掀,上挑的狐眸也多了两分从前不曾有的温柔沉静。
岑元深失神看了会,淡笑道:“明锅头,如今不……了吗?”他模仿明姝吞云吐雾的模样。
这倒勾起了明姝一件伤心事,她走得急,没有从崔承嗣手里拿回心爱的烟杆。但没有了烟杆,当真把这癖好戒了。
也不知崔承嗣……
明姝将被风吹得缭乱的发绾到耳后,勉强自己不去想他,道:“不了。对小孩不好的。”
说起小忆廷,明姝还是又想起崔承嗣。
本以为从此与他没有瓜葛,偏偏怀了他的孩子。如今那孩子的眉眼,已有六七分像他了。
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坚持生下这个孩子。可看到那熟悉的眉眼,便感到伤心。
她虽想割舍了崔承嗣,又想给小忆廷一个完整的家,但以崔承嗣的本事,肯定能调查到,当初她的失踪缘于一场骗局。他这样的脾性,会不会把和她的过往当成人生的污点?若知道他们曾有一个孩子,便肯认吗?
便是认了,也可能不认她,强行把小忆廷抢走。
母子连心,她不能忍受,也不敢设想下去。
明姝微垂眼帘,难受地捂了会心口。乌羽叶戒掉了,心痛的毛病却没有痊愈。
岑元深似乎看出她的感伤,却不知她为何感伤,便眺望远处的海子,岔开话题道:“明锅头,大漠是不是很美?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和明锅头一起欣赏。”
他转着脖子上缠连的佛珠,长风突然送来女子清雅的香气,他忍不住又侧过脸,深深打量明姝。
*
休整后,岑氏商队向前行了十几里地。
远处突然传来整齐划一、震天彻地的马蹄声。
明姝抱着小忆廷,乘着一匹马,听到这马蹄声,心弦微动。她恍惚想起三年前,她在延索沙碛遇到匪徒时,也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明姝忙用纱巾掩着面容,抬眸望去,但见到一支近百人的瀚海军从远处奔袭而来。
那一刹那,她浑身的血液,都禁不住因此凝固,一时竟不能有动作。
真的是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他苍白俊美的脸上血未净,一双湛蓝的鹰眸森冷,和从前差不多的模样,却又似比从前更凛冽沉郁,叫人望一眼都心颤。
明姝下意识想呼唤他,但崔承嗣手执长柄斧,策马如一阵风卷过明姝的商队,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漫天沙尘遮蔽了他高大的背影,即便已经离开很远了,明姝犹在梦中。
她怔怔的看着,才发现他们如今剩下的,只有擦肩而过了。
听说这两年瀚海军频繁出西域,平定周边小股西戎势力。崔承嗣声明在外,远比从前更叫西戎胆寒。
明姝攥住马缰,久久无法回神。
“阿娘,你在发呆吗?”小忆廷的目光也追索着那队远去的瀚海军,又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羡慕道,“阿娘,刚才那个人好厉害啊,拿那么长一把斧头,骑马骑得那么快,我以后要跟他一样厉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