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很快抬了进来。
青阳尘璧闻了闻衣襟,嫌弃地摇摇头。
他拉过叶可卿,放下帷帐往里面指,“进去避避,我要沐浴。”
“你要沐浴?你沐浴干什么?”叶可卿提高了嗓音,又惊又怕。
“风尘仆仆自然要沐浴。”
叶可卿哑口无言,心里暗骂一声穷讲究,撩开帷帐进去。
水声哗啦,室内过于安静,叶可卿有些没来由的心慌。
“对了,我找到了孙大叔多年前丢失的女儿。”
“我知道,孙氏在来的路上。”
青阳尘璧抓到大伯他们之时,一切都水落石出。
孙氏夫妇做梦也没想到,拐卖自家宝贝女儿的竟然是老熟人,恨不得当场一刀砍了黑心肝的两口子。
叶可卿听到他的回答,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可是孙姑娘……
让人不得不心生惋惜,感叹命运弄人。
两人皆陷入了沉默。
室内升腾起水雾,少年郎乌沉的长发半湿,面庞濯濯,如大雾霜寒之朔月,氤氲中带着清冷。
青阳尘璧系好衣服,绕过屏风,几步撩开帷帐,低声唤了两句“卿卿”。
只见,叶可卿双目紧闭,嘴角松弛,看着像睡着了。
青阳尘璧坐在榻边,探出手掌,轻柔地贴合在叶可卿的脸颊,良久喟叹一声,替她除去头顶的繁复花钗。
又吩咐外面,送来温水,替叶可卿擦去哭花的残妆。
叶可卿睡得不深,从他坐在床边就醒了,如今倒不好再睁开眼来,只能受着。
他动作极慢,仿佛在叶可卿的脸上作画,或轻揉、或擦拭,竟让人觉得既煎熬又舒服。
一点一点,一片一片,脸颊上的水润之感在夜里生凉,叶可卿睡意全无。
总算捱到一切做完,室内的烛火陡然熄灭。
青阳尘璧步子虽浅,叶可卿也能分辨出他在一步步朝床塌走来,她的指甲掐在了肉里。
待他走到床边之时,叶可卿“嘤咛”一声翻了过来,胳膊和腿都搭向床沿,恰好将外侧占据。
夜里的少年迟疑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屋子里没有别的可睡觉之处,连个软榻也没有,只有几张凳子和一张桌子。
想起白日里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叶可卿心里一软,打了个滚,就睡在了里边靠墙。
等了半晌,青阳尘璧依然没有动静。
她哼哼唧唧,犹如梦魇般,轻声唤:“哥哥。”
少年几步走到床边,半撑着身子,低声答:“我在。”
叶可卿呢喃着梦话。
“我怕。”
黑暗里,少年没了声。
不一会,叶可卿的身后染上少年人的体温。
带着沐浴过后的清新和冷冽,煞是好闻。
鬼使神差,叶可卿转了过来,几乎是一头钻进了青阳尘璧柔软的怀抱,还像只兔子往里面拱了拱。
肺腑间,用力吸取少年郎的沸雪青松之气。
第二十一章 莺莺自杀
是她唐突了,一时之间,她又生出悔意。
叶可卿的心口跳得极快,似乎要从咽喉里蹦了出来。
约莫几息时间,发觉没有被推开,她这才松了口气。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后背,带着哄意有节奏地轻拍。
叶可卿见过,有的母亲便是这样去哄孩儿睡觉。
“……”
她不满地哼唧一声。
“我来晚了。”青阳尘璧的声音又浅又轻,带着歉意,叫叶可卿误以为是府里养的小倌在同自己说话。
她在心里回答:你来,就不晚。
……
叶可卿半夜是被吵醒的。
实在是外面太过嘈杂,隐约间听着说是谁要跳楼。
叶可卿心头一跳,“青阳,你听见……”
她顿住了话,身旁的少年呼吸沉稳。
想来他这段时间恐怕根本没有合过眼,外面这么大的阵仗也能酣睡。
叶可卿侧头听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起了身。
她穿上衣服,抓着一人便问,“发生了何事?”
“媚奴……媚奴要跳楼!”
“什么?”
叶可卿捂住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跌跌撞撞往媚奴的房间跑,险些摔倒。
媚奴的房间围了许多人吗,老鸨也在。
媚奴身穿良家子的朴素外衣,像是普普通通的闺阁小姐,坐在窗沿边上,唱着曲儿。
似乎对自己的嗓音不太满意,她皱了皱眉,提着酒壶又喝了一口,继续吟唱。
她就像是一首与黑暗斗争,无奈被黑暗吞没的嘹歌。
老鸨劝说道:“媚奴,你赶紧下来,有什么都好说,你要是跳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我往后还怎么做生意?”
媚奴脸颊熏醉,她语无伦次地指着老鸨,“你别过来,都怪你,怪你,都是你害了我一辈子。”
说着,媚奴捂着脸,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