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太澄澈通透,青姨不忍看,别过脸去,“姑娘,你不要怨我。我也是没法子了。接下来的路,您自己走罢。”
她终是狠下心,毫不犹豫抽身离开。
当时采薇不知事,是沈清棠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去承平侯府。
雨下得很大。两个小姑娘相互依靠,在这滂沱大雨中敲开了承平侯府的门。
那门房是个势利眼,见她们破衣烂衫,浑身湿透的可怜模样,以为是哪儿来行乞的小叫花子,骂骂嚷嚷地将她们推了出去。
雨天路滑,沈清棠不慎摔在了地上,却叫人撑伞扶了起来。
是个少年。
油纸伞下的眉眼干净,看过来的眸光也是极温润疏朗的。
她听门房唤他“大公子”。
大公子……
沈清棠曾听祖母提起过他。
没有犹豫,她立刻攥紧了面前少年的衣摆,一双澄净眼里盈满了泪,怯生生喊他,“琮之哥哥……”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她被裴琮之带进了承平侯府。
裴老夫人到底是常年吃斋念佛的善心人,她又有祖母留下的金锁为证,抱着她哭过一回,便将她安置了下来。
从此,她就成了这承平侯府里的沈姑娘。
她是记着承平侯府的恩情的。
若不是裴老夫人收留她,她又焉能安然无恙长到现在。
她也是记着裴琮之的恩情的。
若不是他当年牵她的手,带她进府,她会不会死在当年那个滂沱的雨天?
她是真真切切地感谢他们,也是真真切切期望离开。
“求佛祖怜悯。”
夜深无人,沈清棠悄悄跪在佛前发愿,“保佑清棠如意顺遂,此番圆满。”
她提着裙,从大雄宝殿出来,借着清幽月光回房。
途经一间禅房,里头窸窸窣窣有说话喘息声传来。
这间禅房沈清棠常来,白日寺里的僧人会在此传授佛法。她跟着裴老夫人,也来听过几次,却是不曾知道夜里也有人来。
到底是好奇心作祟,她也恍然听着其中有个声音太过熟识,总要辩个分明。
于是轻轻靠过去,借着一点窗子的缝隙往里瞧。
只一眼,她骇得不轻,转身欲要离开,衣袖却叫窗子勾住,发出细微声响。
“谁在外面?”
禅房里的女子立马惊觉,匆匆拢起半掩的衣襟,连忙出来看。
禅房外寂静幽深,空空如也,哪有人在。
跟出来的是个僧人,揽她入怀,软语宽慰她,“何曾有人,许是你听错了。”
长廊的转角处,沈清棠被人捂着唇抵在墙上,不得出声。
此处太黑,遮住了月光。她其实瞧不清人,只能闻见他身上清浅的苏合香。
是裴琮之。
等那禅房外的两人返了回去,他才松开手,姑娘顿时松懈下来。
“琮之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泠泠月色下,仓惶未定的姑娘捂着心口,犹疑问他。
他却竖指在唇边嘘一声,牵起她的手悄无声息离开。
没送她回房。
这寺庙里有一处小池,周围四绕着一圈青石,可供赏玩,也供疲累了的香客歇坐。
裴琮之在其中一方青石上坐下,宽大衣袖将旁边的青石面擦净,回首邀她,“妹妹过来坐。”
他面色太过平静,沈清棠拿不定他现下是什么心思,不敢违逆他,只得过去坐了。
“琮之哥哥……”她提着心看他神色,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郎君不甚在意,问她,“妹妹都瞧见了?”
第13章 秘密
她点点头。
那厢房里的女子是江婉,裴琮之的生母。
另一个,她也见过,是这望安寺里的住持。
方才那场景,不需明说,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一个红杏出墙的母亲,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被撞破了奸情。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沈清棠沉寂着眉眼,喃喃自语。
她实在想不通。
在她眼里,江婉是极淡薄的一个人。
说起来,承平侯爷实也算不得一个良人,他的旧事沈清棠这些年零零星星也略有些耳闻。
当年江婉本是下嫁,她的姑母是已故太后,她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宗女。这样的身份,该是进宫当娘娘的命数。
却不知为何,执意要嫁承平侯裴煜。
婚后几年,她为裴煜生下一子一女。
夫妻感情按说应当和顺才是。却是不然,承平侯长久在外征战,江婉又参佛念经,一心只守着佛堂度日。
两人明面相敬如宾,实际已经疏离,再添当时承平侯府圣眷正盛,后院的美人一茬接一茬地进,感情愈发破裂。
江婉到底是没忍住,趁机会,随意寻了个由头将他府里那些个美人发卖了个干净,只留了裴景明和裴绫的生母邹氏。